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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时辰已到


弟子房里,小狐狸伸了个懒腰,不再继续入定修行,而是瞧着日头天色,估摸着大抵已经到了时候,就从床铺上一跃而下,不走正门走窗户,离开了弟子房。

老道人至今未归。

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而那当初险些就要嫁与云温书为妻的乌瑶夫人,如今又是如何...

这所有一切,小狐狸全不知晓。

真正能被它在意的,也就只有云泽的安危生死,而除却这些之外,小狐狸毕竟是个孤家寡人,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多余需要在意的。但如果非要说,那就是努力修行,提升境界,以求有朝一日能报族群覆灭的血海深仇。

但对方毕竟势大,而且还在整个妖族之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一席之地,与犬肆所在的犬氏部族有着天壤云泥之别,也与青雨棠所在的青莲妖族不可同日而语。

一方妖城,在妖族的地位大抵等同于人族的圣地世家,是远超一流势力的顶尖势力。

也便是说,那与小狐狸有着血海深仇的一方妖城之中,必定有着妖族大圣坐镇,是在大道王者不出的时候,整个天下修为境界最顶尖的修士。而如此大妖,与妖族圣人之间的差距,也是如同天壤云泥,较之圣人与入圣之间的差距还要更大许多。

北方山上,瑶族圣人乌瑶可以随意打杀那本体乃是叱雷魔猿的黑衣小童,就足可见圣人与入圣之间的差距究竟如何。

大圣与圣人之间的差距,较之还要更甚...

小狐狸从未想过短短百年千年就能手刃仇敌,只是想着等到相逢之时方才不过区区九品武夫的云泽有朝一日寿终正寝了,它也就不必再为当初的救命之恩继续护他无恙,可以随意寻找一处深山老林,潜心修行,哪怕为此忍受数千上万年的孤独寂寞也无妨。毕竟修行之路本就如此,而且仇家来头太大,隐居修行也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哪怕是被度朔山上的陶老头,趁着云泽那日服下血桃寒茶疼痛昏迷过去之后,强迫它立下道心血誓,要此生庇护云泽无恙,小狐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只是多了一点对它而言可有可无的约束而已。

陶老头不信任它,不放心就此将云泽的安危性命轻易托付出去,但这无妨。

小狐狸眉心一点朱砂红的云纹花钿,便是那道心血誓。

一旦违背,就将无时无刻不会遭受烈火焚身、筋断骨折之痛,甚至更严重的还会在道法心境之中留下缺漏隐患,随时要命。

可即便如此,小狐狸也始终觉得无妨紧要。

云泽曾经救它一命,虽是无意为之,可毕竟也是一份顶了天的大恩情。

小狐狸难得在修行之外想到这么多事。

而当它终于下了弟子房所在悬空台,来到学院浮岛中央的玄青殿殿前广场时,云泽已经走到了犬肆面前。眼见于此,小狐狸便穿越人群,径直来到依然残留着云泽身上些许味道的位置上,跳到上面蹲坐下来,幽冷双瞳扫过周遭,很快就瞧见了藏在人群当中并不怎么起眼的犬氏老仆。

犬肆脸色有些发白,被景博文重伤之后,还未能完全愈合。

那犬氏老仆大抵也是因此才会有些放心不下,自从那日来过之后,就始终逗留学院周遭,不肯离去,而若今日之事对犬肆而言还算顺利,或许过不两天,甚至是在当天,这犬氏老仆就会回去部族。

小狐狸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炼炁化神境的老仆罢了。

化出人形之后,一个巴掌就能解决。如果解决不掉,最多最多两巴掌。

小狐狸的出现无声无息,但也很快就被旁人注意。顾绯衣忽然起身,来到了小狐狸身旁那个圣地弟子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下,这人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乖乖换了位置。

同样出身圣地,身为圣地麟女的顾绯衣,无疑是有着足够的身份地位与威慑力,让他乖乖听话。

重新落座之后,一人一狐,对视一眼。

但顾绯衣也就只是觉得云泽养的这只小狐狸在这里不太安全,毕竟只是寻常兽类,并非妖族修道之人,忽然出现在这么一群修士当中,但凡有人心怀不善,亦或场中激斗余波波及此间,都有可能就此要了小狐狸的性命,方才会换了一个座位,以便随时准备将这只总是趴在云泽肩膀上的小狐狸庇护在自身的气机之下。

除此之外,别无想法。

云泽相当喜欢这只小狐狸,顾绯衣是知道的,顺手而为罢了。

小狐狸不离其他,就只是蹲坐在座位上,毛茸茸的长尾巴围在脚下,转头看向玄青殿大殿门前的方向。

原本就只是藏在刑罚堂里,除了执掌刑法之外就不再着手其他的席秋阳,今日也是破天荒地出现在院内月比上。玄青殿的大殿门前安置了三个席位,可却只有一人,席秋阳位于右侧,而中间和左侧的席位则是留给学院院长姜夔与总在学院后山深居浅出的大长老的。只可惜,这两人一个是断然不会出现,而另一个则是不知去向。

大抵是又在玄青殿顶层房间里对着电脑玩游戏呢。

不少学员导师都深知姜夔秉性,而一些与他臭味相投的,更是经常凑在一起,名曰开黑。

但终归说来也是不务正业。

玄青殿大殿高台下方,一众修为高低排列的导师,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尽管院内月比并不能算是非常重要,可终归也是学院里一件说不上很大的大事,身为一院之主的姜夔却偏偏玩忽其职,就让这些在平日也替姜夔分担了许多的导师们有些忍无可忍,甚至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商定下来,要在午膳过后到下午的二级学员院内月比之前,一起去找姜夔讨个说法才行。

场中。

“午时三刻将至,正正好好。”

云泽冲着犬肆咧嘴而笑,口中所言,却让犬肆不太明白。

却也大概猜到了不是什么好话。

也便立刻脸色阴沉。

“境界突破倒是挺快。”

犬肆冷哼一声。

“气府境未曾潜心打磨,就贸然突破命桥境,莫说是与我相比,就是与寻常修士相比,你也差了不少底蕴。蠢货一个罢了,就算真的突破十二桥境,你也就是一只区区蝼蚁!”

一边说着,犬肆还一边冲着云泽竖起拇指,却又扭转向下。

对此,云泽视而不见,只是收敛了面上笑意,冷眼盯着眼前这个骄狂过燥的犬氏麟子,闭口不答的同时,也在尽可能压抑着从俗世最后那两年带出来的浓重杀性,但他收在袖口中的双手十指轻轻跳动,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身材微胖的学院二长老也是冷眼观望。

对于学员之间的意气之争,学院从来都是持有鼓励态度,毕竟修行之路本就千军万马独木桥,不与人争,就只能被人从这根独木桥上挤下去。但相对而言,这位学院二长老虽然整日忙于公务,学院里的大小事宜几乎都是他在负责,可对于一些消息,这位二长老却是知晓极多,也深知云泽的底气究竟如何。

前些日子,发生在学院后山的可怖雷劫,怎么看都不像命桥境该有的雷劫。

而在那日见到时,这位学院二长老也曾感叹过,如今已经化名席秋阳的杨丘夕,当真是位不世之材,更进一步研究出来的学问,一旦证明可行,说不得还真就能够重新造就一个一身光芒足够照亮整座历史长河的云温书。

放下心中思绪之后,二长老目光扫过在场两人,手中锣锤随意晃了晃。

“都说完了?”

云泽与犬肆并不答话。

眼见于此,二长老轻轻点头。

“那就开始。”

言罢,锣锤敲在铜锣上,发出声音极大的锵的一声颤响。

锣声方起,还未落下,犬肆当即狞笑一声,漆黑利爪的右手就立刻浮现出道道玄青气旋,缠绕手臂,抬手一爪便就直接拍出一道威势骇人的漆黑手印,压得气流爆鸣,轰然炸响,向着云泽当头笼罩而去,声势端的可怖至极,庞大压力甚至将已经经历了一个上午多场比斗都至今完好的地板压得崩坏,旋风骤起,飞沙走石。

左右两侧,席间众人一阵惊呼。

十二桥境修士出手,对于此间许多学员而言还从未见过,却哪怕是哪些曾经见过的,此间不免心下暗紧,捏了一把汗在手里。

顾绯衣脸色不动,周身气机悄然蔓延,将小狐狸护在其中。

“搏杀术...”

云泽抬头瞧着巨大手印当头而来,双眼虚眯。

上次在饭堂周围已经见过一次,威力不小,但犬肆似乎也就只有两件搏杀术掌握手中,一件便是眼前这种灵韵化印,另一种则是会将手指也变作猩红颜色,威力与这灵韵化印的搏杀术不可同日而语,倒是更像妖族血脉传承的一种杀伐秘术。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名唤蛟龙剪的强大法宝,一旦催动起来,可以剪断山河。

云泽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下暂且安定。

院内月比虽是美其名曰点到为止,但却并不限制手段,只要能赢,就一切可为。

云泽没打算继续过分拖延,毕竟此间已经午时二刻过半,距离一日之间阳气最盛的午时三刻已然不远。

在俗世之中,古代时候是有一种说法存在,叫“推出午门,于午时三刻问斩”,便是因为午门阳气最盛,而一日之间阴阳回转,也是午时三刻阳气最盛。如此一来,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将犯人斩首,便是为了一刀下去,让那罪大恶极之人连鬼都做不成。

但俗世毕竟只是俗世,这种说法是否真实,云泽并不知晓,如今也已经无法验证,可一日之间午时三刻阳气最盛却丝毫不假,而阳气又最克鬼魂。

尽管此间并非午门之地,可若能在午时三刻绝其性命,怎么都能让人觉得痛快一些。

云泽忽然吐出一口浊气,收在袖口中的双手陡然捏紧,一身血气气韵由自三百里天坑气府中升腾而起,伴随金光荼荼,声势无比浩大,只在瞬间就走过阴阳命桥,贯通四肢百骸,甚至能够隐约渗出肌肤阻拦,透出体外。也便方才一步迈出,云泽脚下地面就立刻崩裂,呈现蛛网模样迅速蔓延塌陷,血气气韵之盛,气机浩荡,地板崩溅而起的碎石也都浮空。

而当那巨大手印临近时,云泽神情冰冷,一拳挥出,忽有风啸炸响,也似是平地惊雷一般,格外恐怖的拳势裹挟金光,将周遭碎石全都震成齑粉,正面迎向那一丈方圆的巨大手印。

轰——!

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响起之时,一阵狂风余波,犹如滔滔大浪席卷出去,将左右席间许多修为境界不堪的学员都吹飞出去,一片狼藉,惊呼声此起彼伏,格外混乱。

而在场中,搏杀术被一拳击溃之后,犬肆也是呆了一瞬,未曾想过已经多日未见的云泽竟是有此蛮力。却也仅是一瞬,云泽就已经身形俯冲来到犬肆面前,金光荼荼,至此方才彻底沸腾燃烧,灼烫热浪袭面而至。

“少爷!”

犬氏老仆骇然出声,如同惊雷一般在犬肆耳边炸响。

猛然回神之后,犬肆脸上神情立刻变得分外狰狞,口中嘶吼同时,身形堪堪退后,已经取出那件法宝蛟龙剪,化出阴阳两道青红两色,仿若游龙一般带着锋锐无匹的气机由自气府所在杀出,直奔云泽而去。

自知不能如同先前一般硬撼上前的云泽脚步一顿,收敛拳势,双手手掌交错在气府迅速一抹,便就取出了天还未亮时出门前就已经带上的寒光映月刀。

刀是灵兵,较之法宝差了许多,可云泽毕竟身无长物,只能仰仗此刀来对付这件蛟龙剪。

青红两色迎面而至,速度奇快,云泽也就只是来得及将一身血气气韵灌入刀身,再举刀格挡,却也在同时向后下腰拧身,脚下前滑,以多年练拳触类旁通的四两拨千斤堪堪借力。可即便如此,法宝与灵兵交错,也是火花四溅,看得云泽一阵心惊肉跳,但最终还是保住了这把寒光映月刀。

身形与光影交错而过,云泽折身落地一瞬,脚下不停,一声不吭,神情冷冽至极,杀性方才彻底释放,一身杀气戾气格外凶戾森然,直指脸色更加惨白的犬肆。

短短瞬息,大起大落,原本还自认游刃有余的犬肆也不敢再继续抱有分毫轻忽,咬牙切齿盯着蹲伏在地的云泽,两眼喷火,对于那端的可怖的杀气戾气视而不见,毕竟也是较之陈子南差了太多太多,而经过那番洗礼过后,哪怕如同犬肆这般,也多多少少有些成长。

“泥腿子...”

犬肆大口喘息,嘴里骂了一句相对而言还算好听的,青红两色已经重新飞回,浮在他的肩头两侧,锋芒毕露。

而深知废话多说无益的云泽则是懒得搭腔,直起身形之后,只瞥一眼人群中的犬氏老仆,已经认出了这人便是那日他与景博文在茶肆聊过,回去路上开车经过时,溅了他一身泥水却毫无歉意的那人。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记得终归就是记得。

又多了一个杀人的理由。

云泽不动声色,扭了扭提刀手腕,脚下忽然一顿,身形就再度激射而出,同时左手捏出雷决,体内气韵流走,当即打出一道碗口粗细的惊雷直奔犬肆脸膛。

蛟龙剪再度射出,气机交戈,隐现龙吟,低沉高亢之间带着呼啸间划破空气的刺耳声响,甫一触碰,便将雷法雷霆斩成粉碎,只剩电弧破散,一路势如破竹。却在下一瞬,云泽毫不犹豫,再拍气府,司雷扇的仿制品便立刻出现在手中,由下而上一扇而过,他体内气韵便就立刻奔涌而出,耗去三成,却也掀起大片的滚地惊雷化出一片雷网之势,由自三面砸向青红两色。

蛟龙剪固然威力奇大,但在犬肆手中,威力也是十不有一。

雷霆激荡,刺耳炸响,终究还是在一片苍白之中,将那看似势如破竹如铁骑凿阵一般的青龙两色暂且拦住。而在下一瞬,云泽脚腕一扭,身形就立刻折转,绕过雷霆与蛟龙剪的纠葛之处,由自侧面拖刀而去,杀向犬肆。

可毕竟也是出身犬氏部族,一流之地,并不缺少炼精化炁之前还有练体练气分别的搏杀术,而犬肆一身手段,只是自以为面对一个泥腿子,不必多用罢了。

但如今却是泥腿子忽然翻身,虽然只在命桥境,可却强得匪夷所思。

尤其那把司雷扇。

犬肆又如何能够认不出,那司雷扇虽然只是仿制品,却也绝非云泽可以买得起。便是当真能够买得起,也绝无市场可以买得到。

有价无市的东西,大多是因不敢仿制,毕竟那北城中域的景家也是一流之辈。那些有能力仿制司雷扇这种威力绝伦法宝的,除却圣地世家之外,大多不好也不敢得罪北城景家,而圣地世家又不屑与此,所以才会有价无市。

景博文...

犬肆牙齿都快咬碎,只恨当初没能如愿,却眼下也已经来不及多想,是眼见云泽已经拖刀杀来,身法速度快得出奇。而犬肆自知一旦被其靠近,就必然险象环生更再难脱身,也便由不得他再顾及脸面不肯施展更多手段,面上睚眦欲裂,心中暗恨,将双掌一拍,一身气韵化出黑烟蒸腾,卷出一道三丈犬兽,犹如活物一般,阔口獠牙,奇迹滚滚,由自黑烟蒸腾之中裹挟许多烟气,张开血盆大口咆哮如雷,径直扑杀而去。

拖刀疾走的云泽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眼神更加凝重了一些,不敢怀有分毫大意,将一身血气气韵催动运行得更加浩瀚,由自气府而出,沉入阴阳命桥中时,便如苍龙入海,再到各自转过一个弯来之后,沿着阴阳命桥上行之时,又如气冲霄汉。

寒光映月刀陡然响起一阵嘹亮长吟!

一撇金光横抹而过!

云泽对于刀法并不娴熟,可却一身血气气韵绝非寻常可言,便直到那三丈犬兽裹挟黑烟扑来时,由下而上的一刀上撩,本该威力奇大的一记搏杀术,就被生生斩成了两半。可即便如此,云泽身形去势也依然不减,腾空跃起之后,手腕一转,刀势也就立变,由自上撩转为下劈,一路势如破竹,如铁骑凿阵般,将滚滚黑烟尽都破开,向着犬肆劈杀而去。

一瞬之间变化万千,直到此间云泽已经十分逼近,这殿前广场左右两边许多学员方才终于从先前的余波之中爬起身来,眼见于此,也就又是一阵惊呼。

可场外如何,云泽与犬肆尽都无心理会,他们之中,一个一身杀机沸腾不止,打定了主意要将对方立毙此间,另一个则是满心愤恨,恨景博文暗中插手,恨原本不被自己看在眼里的泥腿子如今却是已经有了如此手段,更恨本应手到擒来的八班席位,如今竟是忽然变得有些遥远。

犬肆心下思量极多,可身法动作却是丝毫不慢,眼见云泽一刀劈下,金光荼荼,就立刻抽身后退。而云泽一刀也终究是劈在空处,砸在地板上,可怖劲力直接透入地底,陷下深坑,更将整个广场都砸得轰然一震,有蛛网裂痕纵横蔓延极广,碎石乱溅,一阵烟浪滚滚,被狂风乱卷,飞沙走石。

学院二长老也没想到只是一场方才踏上修行路的小家伙们的学院内比,竟会出现这般境况,当即便将眉头紧紧皱起,已经不愿再看到周遭弟子被波及的情况出现,就只得无奈一叹,稍稍犹豫之后,还是取出一张灵纹符箓,握成齑粉,任凭其中灵纹浮现而出,化成一道无形阵法浮上半空,将殿前广场全都笼罩在内。

眼见于此,广场左右两侧那些个见到场中再起波澜,已经有心想要退走不再观战的许多学员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打消就此离开的念头,时刻关注着场中比斗的同时,又忍不住暗下议论纷纷。

却也无非都是些惊讶于云泽强悍的闲言碎语罢了。

可场外只是看客,尚且还有心思过把嘴瘾,而在场中比斗激烈的两人,又哪有空闲多说废话。

犬肆脚下重新落定,忍不住大口喘息两次,跟着便就再将一身气韵重新调动起来。他脸膛忽然泛红,本就格外狰狞的神色越显狰狞,双掌虚压也似有着莫大阻力一般,格外艰难缓慢,直到云泽再度杀出烟尘滚滚时,才终于压在地面上。

下一瞬间,黑烟腾腾卷过地面,也似是化成了一片黑水沼泽一般,由自其中不断升起一颗又一颗漆黑圆球,仿佛心脏脉搏一般不断律动,隐隐约约似乎有着大道神音伴随其中,很快就将方才杀出烟尘之外的云泽四面围住。于此同时,犬肆面露狞笑,眼神凶狠盯着云泽,双掌再度一合,终于挣脱了大片雷网的蛟龙剪也倒飞而来,锋锐无匹,割断气机,呼啸声刺耳无比,径直杀向云泽心口咽喉。

漆黑烟球忽然浮动,向着云泽包围而来。

“死吧,死吧,死吧...”

犬肆喉咙干燥,却仍在口中一阵碎碎念,声音格外沙哑。

体内气韵已空的他,脸色在忽然涨红之后很快就变得惨白无比,嘴唇都已经不剩多少血色,更忍不住脚下一阵踉跄,险些就要摔倒在地,甚至就连抬手的力气都被彻底耗光。

搏杀大术,毕竟不是这个境界就能随意施展的。

但犬肆却也是在心底打定了主意,要让这个在他看来本该不配逼他使出这些手段的泥腿子,彻底魂飞魄散。

只是杀个没有任何背景可言的泥腿子罢了,没什么麻烦。

更何况还是同辈相争,就算云泽身后当真有些不为人知的背景存在,谁还能说些什么?

再加上犬氏部族又是一流所属,除却圣地世家妖城之外,还会怕谁?

犬肆不是没脑子,恰恰相反的,他总会考虑极多,只是有些时候在有些方面的考虑并不周全罢了,否则犬氏部族的老族主也不会如此看重这个幼孙,将他当成下一任的族主倾力培养。

场外,顾绯衣眼神不善,两臂环胸抱在身前,双手已经捏紧拳头,指节咔咔作响。而在其身旁,被刺入地砖立在那里的十字重槊更是已经开始在锋刃处流淌猩红血光,隐隐杀气环绕此间,凶煞无比,卷起数道气流盘绕回旋,呼啸有声,将周遭许多人都吓得面色惨白,一阵坐立不安。

同在此间,不远处的青雨棠一身气机不显,却也在时刻关注,准备随时动手。

另一边,一年第五班的席位上,始终昏昏欲睡强打精神才不会睡着的陈子南,十分难得地抬了抬沉重眼皮。

场外更远处,姜北眼神凝重,景博文眉关紧皱。

“搏杀大术...”

手中折扇已经重新合起的景博文,紧紧盯着场中变故,尽管有着灵纹阵法阻隔气机余波,却也依然能够凭着眼力看出犬肆这从未在人前展现过的手段有着怎样的可怕威力。

尽管展现得更不完整,而且格外费力艰难,但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搏杀大术。

“麻烦了。”

景博文口中啧的一声,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到底从哪儿学来的搏杀大术?”

“天知道。”

姜北冷哼一声,同样心情不好,粗壮手臂抱在胸前,搭在左臂的右手手掌,食指颇为烦躁地连连跳着,同样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出手,尽管这样做有些不合规矩,但怎么也得留下云泽性命才行。

玄青殿前,方才从后山回来的姜夔缓步走到自己位置上,施施然落座,望着场中犬肆艰难施展出的搏杀大术,眼神虽然意外,却又很快便就笑了起来。

“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他转头看向身旁稳坐如山的席秋阳。

“这可是搏杀大术,虽然并不完整,而且以犬肆修为境界,也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可毕竟也是搏杀大术,搞不好你那方才入门一个月的弟子就要死在这里。你就真的还能坐得住?”

席秋阳始终不答,一言不发。

自讨没趣的姜夔挑起眉头,重新坐了回去,笑眯眯看向殿前广场中的两人。

倘若真有意外,二长老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云泽也是席秋阳的唯一弟子。

可被逼无奈只能停下前冲脚步,被迫身陷其中的云泽却是未曾慌乱,眼神扫过缓慢逼近的许多烟球,并不如何炫目璀璨,也并无太大声势,反而汹涌气机内敛不发,只有隐隐出现时断时续并不完整的大道神音悄然回荡,略显阴森可怖,让云泽已经能够感觉到全身上下阵阵割裂一般的隐约痛楚。而其同时也见到了呼啸而至的蛟龙剪,青红两色正纠缠盘绕而来,于迅猛之间,龙吟声夹杂在割裂疾风的刺耳声中,锋锐气机已经化成蛟龙头颅一般,率先扑来。

但云泽却始终神情不动,只在那件搏杀大术终于临近时,才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来吧。”

他的声音极弱,若不可闻。

而在下一刻,“云泽”握刀的右手就略微收紧一些,随后身体就莫名变得干枯下来,一身的血气气韵尽都游走于握刀右手之中。

金光乍起,如同一团烈火风暴,陡然席卷升腾!

不同于犬肆这件搏杀大术的气机内敛,云泽右手之上连同那柄寒光映月刀也一同燃烧起来的金色火焰格外璀璨,声势亦是无比浩大。可于此同时的,云泽整副身躯也都变得格外干枯瘦弱,尤其样貌,面无血色不说,皮肤更是干燥无比,软塌塌地耷拉下来,皱纹一道堆着一道,真个人都如同病鬼一般,着实骇人。

亲眼瞧见云泽如此变化的犬肆,口中接连不断的碎碎念忽然一顿,被吓得心神一颤。

“时间不多了,得抓紧点儿了。”

云泽忽然冲着犬肆咧嘴一笑,神情之中,尤其眼神变得格外诡谲。

紧跟着,他略微抬头,身形一顿之后,气府命桥中血气气韵再无分毫压抑,尽都倾泻而出,只在方才俯身下来时,脚下就立刻传来一声炸响,将地板都崩碎一个巨大深坑,俯冲之时可以见到气弧炸碎,身形直冲而过,可那柄金光荼荼燃烧的寒光映月刀却陡然消失在他手中。

灵兵毕竟只是灵兵,在这种时候不大管用。

尽管云开也说不清究竟有着什么来历,但很显然的,那只金刚杵更加合适。

便在下一瞬,“云泽”手中就忽然多出一只二十余指来长的金刚杵,其中蕴藏的些许佛力都被其灌注其中的汹涌血气与气韵完全压下,被金色火焰包裹起来,划过一道蜿蜒扭曲的金色匹练,径直砸向迎面拦路的几颗漆黑烟球。

轰——!

烟浪四散,气机绝断!

本就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大道神音戛然而止,而当那一抹金色匹练冲出烟浪时,迎面而至的青红两色蛟龙头颅便就首当其冲。它们原本是要指向云泽心口与咽喉,可毕竟只是一件死物,听从犬肆催动。可在如今,那金光匹练灿灿生辉,光影迅疾之下,犬肆便连“云泽”踪影都找寻不到,就只能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那着实刺目的金光,催动蛟龙剪继续杀去,自身退后的同时,试图阻拦。

可方才杀破了一件搏杀大术的“云泽”,非但没有再而衰,反倒是杀性越发高涨,乃甚于一身杀机汹涌沸腾,较之先前还要更甚许多,哪怕面对蛟龙剪,也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也便是在许多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云泽”一直都是横冲直撞,金刚杵再以凶悍无匹之势击溃了绞杀而来的蛟龙剪,只身形略微一缓,脚下再度发力,又将地面踏出一个巨大深坑,手中举着金刚杵,直直撞向已经骇然以极的犬肆。

“放肆!”

犬氏老仆再也不能坐视不理,身形陡然从原地消失,出现在灵纹阵法之外。

灵纹阵法只为隔绝余波之用,毕竟只是命桥境对阵十二桥,修为境界尚且低微,纵然出现了搏杀大术,二长老也从未担心。却即便如此,这道灵纹阵法也并非什么牢固不破的强大阵法,而那犬氏老仆毕竟有着炼炁化神的境界,甫一出手,便将阵法彻底破去。

老仆面容冷冽,眼神阴鸷,出现在两人之间,抬手便是一掌拍出,元炁之力犹如滔滔大浪,浩瀚无比,将横冲直撞的“云泽”直接打飞,砸入地面,陷下深坑,哪怕一身血肉精华血气气韵全部集中在了右手手掌,此时也已经血肉模糊,而其整条手臂更是已经骨断筋折,森白骨刺刺出重新鼓胀起来的肌肤血肉,鲜血淋漓。

金刚杵倒飞出去,砸在广场边缘,金光内敛,缩回一指来长。

学院二长老,席秋阳,姜夔,尽都冷眼相望。

被吓到险些再次尿了裤子的犬肆,极其艰难吞了口唾沫,看向深坑中一口鲜血咳出的“云泽”,忽然两腿一软,瘫坐在地,忍不住大口喘息起来。

犬氏老仆身形落地,满面怒容。

“好一个一身戾气杀性极重的大胆小辈,我犬氏部族的麟子也敢杀,留你不得!”

言罢,这老仆便就再度抬手。

广场一旁,顾绯衣脸色猛然一沉,当即起身,回手握住十字重槊,就要上前。

可却方才走出半步不到,席秋阳就已经出现在老仆面前,神情漠然,只将大袖一挥,一股可怖气机便就立刻打散了老仆掌心之中吞吐的玄青元炁,将他砸飞出去,是与“云泽”先前惨状一般无二,狠狠砸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深坑,整条手臂都已经筋断骨折,森然骨刺刺穿皮肉,血肉模糊。

“本长老的弟子,还轮不到你这老奴喊打喊杀。”

席秋阳眼帘微垂,转身看向躺在身后深坑中的“云泽”。

“比斗还未结束,继续。”

言罢,席秋阳身形便就忽然消失,继而出现在另一边的深坑之中,双手负于身后,可却一只脚踩在那犬氏老仆的心口所在,让本欲起身的老仆迫不得已又重新躺了回去。

他低头看向面容阴厉的犬氏老仆,眼神微冷。

“今日之事,暂且留你一命,顺便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么重新生一个,以此息事宁人,或是让犬氏部族彻底消失,息事宁人,让他提前想好。不出三日,席秋阳必定亲自登门拜访。”

“你...”

“本长老行事,一向睚眦必报。”

席秋阳脚下陡然发力,整个学院也都跟着轰然一震。

那犬氏老仆身下的巨大深坑更大更深,乃甚于气机透体,更让那犬氏老仆命桥粉碎,气府之中天翻地覆,生机底蕴也被尽数摧毁。

而如此一脚之后,席秋阳便就折身回去玄青殿前,也似不过踩死一只可有可无的蝼蚁罢了,但那巨大深坑中的老仆却是已经七窍流血不止,脑袋歪在一侧,无力起身。

虽是留他一命,却也最多只能再活两三年。

整个殿前广场,彻底安静下来,只剩犬肆格外粗重带着颤音的喘息声。

另一边,“云泽”已经重新爬了起来,脚步踉踉跄跄,右手手臂筋断骨折,却仍是一脸诡笑地盯着艰难拧过头来看向自己的犬肆。

一记搏杀大术之后,犬肆体内气韵血气也已经全被掏空,但也不该毫无余力,只是方才经历了一场险死还生,又被席秋阳先前所作所为与口中所言彻底吓到,方才会两股战战,便连起身都难。

脚步声,喘息声,格外分明。

整个落针可闻的殿前广场上,所有人都在屏息等着。

顾绯衣早已止住脚步,眼神凝重与姜北一般无二,已经认出了此间云泽并非云泽,而是另外一人。

倘若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受了如此重伤的情况之下,还能笑得出来。

而且这种着实诡谲的眼神与笑意,也就只能是另一个人。

席秋阳也同样认了出来,可却并不在意。

哪个云泽都是云泽,这对席秋阳而言,无关紧要。

癔症罢了。

只是一旦癔症康复,现下还存在的两个云泽就必将一同消失,从而衍生出另一个云泽。而那时的云泽又是什么模样,才是席秋阳真正一直都在忧心的。

但其他人却并不知晓这些,只是忽然觉得这个云泽似乎与他们从前听人说过也或亲眼见过的云泽,有些不太一样。

可犬肆却已经无暇考虑这些。

随着云开一步步逼近过来,犬肆神色惊恐,眼神慌张,瘫坐在地心胆皆颤,就连求饶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他知道,很直观地知道着,“云泽”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杀他,可他确实也是想要求饶,求着云泽绕过自己一命,却又觉得喉咙一阵干燥难耐,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就只能拼命地僵硬摇头,挪着屁股,一点点后退。

云开走得并不快,伤势极重,甚至已经没有了再次出手的可能。

可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什么。

他冲着神情已经惊恐至极的犬肆咧嘴一笑,左手忽然抹过气府,取出了那件从怀有俊那里借来的稀罕货,然后在犬肆越发恐慌的眼神中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直到走到近前,蹲下身来,将那银亮颜色的枪口格外强硬地堵进他的嘴里,直接深到喉咙,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犬肆两眼圆睁,眼窝深陷,瞳孔收缩,面如金纸,还在拼了命地摇头,艰难僵硬,更一心想要求饶,想要反抗,却又实在消耗过度,反抗不能。

云开笑意更盛。

“时辰已到。”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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