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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枯水牢


天极宫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玉无缺没去过?可枯水牢竟从未听闻。

一听是禁地更加来了精神,他好奇道:“禁地不就两个么,枯水牢是什么地方,在哪?”

“你没听过也正常。”白应迟笑道,“我和师弟也只去过一次。”

天极宫禁地有三,降魔塔、赤金山和枯水牢。

降魔塔镇压大凶邪魔,魔气深重,重兵把守,是万万不许人靠近的。

赤金山浑身是宝,又是圣山,隔绝往来是出于敬畏和保护,必要时浮空殿会撤下结界让弟子们靠近采撷,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禁地。

但外人只听闻前二,并不知枯水牢所在,就连天极宫的弟子都未必清楚,宫内几大湖泊其实是连通的,在他们下方有一个加着层层禁制的密闭空间,内里蓄着剧毒深海之源名之枯水,专囚大妖。

此地寻常人找不到,找到了也去不得,不论是人是妖在枯水之下都无法存活,因此勉强算个禁地。

吴天囚于其中,可见极其凶悍,又属珍兽,鹤不归一扫轻松神色,问道:“吴天确定关在里头?”

“是,太过久远,我也是翻查记档才知道的,以为他早已灭绝,没想到在咱们脚下。”

鹤不归感觉哪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抬手一指玉无缺:“既是禁地,他不能去。”

玉无缺可太想去了,一来这地方他没听说过,二来人这一辈子能见几只奇珍异兽,大开眼界的好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他立马蠕动到鹤不归身旁,叽叽歪歪起来:“我想去看看。”

鹤不归毫不客气:“都是囚犯,有什么好看的?”

玉无缺俊脸凑上前:“给阿坤做偃甲要熟悉妖兽身体构造,多看看我才好琢磨,上仙布置的作业,我有认真对待。”

鹤不归冷哼一声:“废话不想听。”

“好吧,我就是纯属好奇。”玉无缺摊手,“夜黑风高的,想跟上仙去凑热闹,不然肯定得失眠。”

鹤不归:“……”

还真是耿直得不讲礼貌。

白应迟在一旁听得直笑:“随行的还有凌宗主,加上无缺也无妨。”

鹤不归不解:“怎么还有外人?”

白应迟耐心解释,一开始寻着鳞片上的微末妖气翻遍了天极宫几大湖泊而无果,调查陷入僵局,故而白应迟打算去枯水牢看一看,可去枯水牢必须三位尊长在场才行。

枯水牢三枚解禁玉叶是天极宫长老代代相传下来的,天枢宫主飞升后传给了白应迟,璇玑长老那枚落在鹤不归手中,另一位长老健在,便是术修院师尊开阳长老崇山。

白应迟:“我先去找了开阳长老,凌宗主恰好在和他品茶,见到我凌宗主主动询问了最近妖兽异动的现象,还拿出了他家祖传的秘典,综合目下仅有的几条线索,凌宗主认为极有可能是吴天。”

御灵宗在御兽一术上颇为精通,浊月魂术大面积影响异兽瞒不住他们,既然他已主动问起,加之有秘典和御兽术辅助寻找妖物线索,白应迟和崇山邀他一起探查也是情理之中。

况且凌斯一双儿女马上就要参加大会,以凌岚的实力成为开阳长老的亲传弟子几乎没什么悬念,凌霄胜算也有八成,有这层关系在,御灵宗往后只会和天极宫更加亲密,同去枯水牢倒也无妨。

“此前那枚鳞片并无实体,妖气太淡,以它为依据确认物主有些难。”白应迟把手中纸页一折,“现有凌宗主的秘典佐证,加上无缺这个人证,若可直接指认妖物就是吴天,咱们省了不少搜查的功夫,能更快对症下药解决事端。”

玉无缺默默拿起手炉,摆出一副随行侍从的样子立在一旁,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去了。

鹤不归只好淡淡地“嗯”了声:“师兄拿主意就是。”

“这些事得亏凌宗主家秘典记载,补全了咱们的妖物志,大概有个脉络,来,边走边说。”

三人深夜登上飞甲离开,因要入水,鹤不归特意选了一架能潜海的文鳐相随。

白应迟趁这个时候跟他们聊起了吴天的来历。

数百年前,远东深海恶妖现世,打破了一直风平浪静的局面。航路阻断,往来船只但凡误入妖物盘桓之地,皆会被海涡和浓雾困住,更有人无故失踪。

让人惊悚的是,此恶妖拦截船队后只抓女子,目的就是为了繁衍后代。

此话由一名被误抓又放回的人亲证,他是客船上一富商的面首,容貌姣好身形婀娜,妖物辨不出雌雄把人掳了去,但发现其是男人后又丢进海中,漂浮数日被寻到,幸运捡回一条命。

玉无缺像蹲在茶馆里听人说书,听兴奋了拐了旁人一下,感慨道:“简直不能用眼瞎来形容,男女都分不出,这恶妖怕是智力低下。”

坐在旁边的鹤不归瞪他一眼:“手拿开。”

白应迟继续讲解:“据那人所言,此妖物八首八身,腰部以下共用躯体,看不见脚,却有很多触手一般的肉须辅助行走,摸上去滑腻冰冷随时会变换形态,他把女子抓回去后,八身分离,像肉泥一般包裹住女子身体,肉泥呈半透明质地,内里可看得一清二楚,凡人身体由表及里逐渐融化,分离出来的肉身变回球状物静置数日后会脱体再生。”

鹤不归嫌恶地蹙眉道:“再生的是胚胎?”

“对,但都是死的。”白应迟展开折扇,轻轻摇起香风,“不知道他这种繁衍后代未果的状况持续了多少年,被误抓的男子说不少牢房里都是白骨,有的根本不像人的,而培育出死胎吴天也不恼,还会浑浑噩噩地说胡话,要再接再厉,再续香火之类。”

后来面首得以逃脱,告知富商此事,加之往来客船商船出事的太多,受害者们悬赏十万金玉诛妖,不少道门趋之若鹜,然而东部深海是水妖的地盘,修士难以施展拳脚,不少人连吴天盘桓之地都靠近不得就落败而归。

无法,此事最终由天极宫出面平息。

白应迟:“毕宿长老在东海与恶妖苦斗三月,终将其收复带回了天极宫,囚于枯水牢中,但也因此战身体大受损伤,六百多年前就仙去了。”

毕宿长老按照辈分来算,是白应迟的曾师祖,当时他留下遗言,吴天是上古水兽,世间唯此一只,若是杀了恐灭绝了仙妖血脉,故而留他一命,想后人也许能寻到法子祛除邪气感化之,替他找到合适的繁衍方式再放归大海也算功德一件。

抓女子繁衍后嗣,以及身体形态都和玉无缺撞见的妖人对得上,可吴天和不死城毫无关联,姬瑄死后数百年他才出现,应当没有过交集,那他何以会特意寻有额间胎记的十六岁女子?

除非是有人跟他说过什么。

鹤不归托腮沉思。

白应迟看出他的忧虑:“师弟,吴天八首八身亦有八个神魂,若他不止肉身分离,灵肉也可分离,那跑出来的很有可能是他的魂魄。”

鹤不归恍然大悟,浊月若是蛊惑此类多魂凶兽,简直事半功倍。

不论如何去看一眼总是好的,若是他,想法子固魂以防再生事端,若不是,也有新的调查方向,明日云巅大会正式开启,试炼所用的凶兽早就严加看管,稍有古怪的已经进行更换,万不能再生事端。

飞甲停在了裴月湖边,三人下了飞甲,岸边早有人在等候了。

开阳长老神色凝重,低声跟凌斯交谈着什么,见来人凌斯上前寒暄,白应迟特意解释为何带上玉无缺,宫主都发话了,本也有凌斯这个外人在,开阳长老倒也没说什么。

鹤不归放出文鳐带着众人潜入水下。

文鳐偃甲的腹腔和画舫差不多布置,按玉无缺的话说就是豪气逼人,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上,光盯着结构和材料都值当来这么一趟。

偃甲共三层一舱,外层是防水抗压的金属,中层是骨架和储气舱,底层蓄水,内舱便是他们所在的地方,两面凿空安装了特制琉璃片,下潜和航行全程都可对水中景象一览无余。

首次登上偃甲的凌斯大开眼界,但太微上仙不苟言笑,杵在人群之外冷冰冰的,他也不好上去寒暄,便逮住趴在琉璃片上流哈喇子的玉无缺聊了起来:“凌霄凌岚总提起你,来我瞧瞧,好小子,宫宴上受委屈了吧。”

“凌伯伯好!”玉无缺赶紧站得端端正正的,笑得灿烂,“还要谢谢凌伯伯给带了吃的,明日开始霄哥岚姐就要参赛了,一定会夺魁的!”

“嘴倒是甜。”凌斯把人拉到一边,眼里透出长辈看孩子的关切,声音也小了些,“听说你一直留在浮空殿,太微上仙在宫宴上又肯出手救你,怕是有意收徒,你不把握好这个机会,也参加比试,万一入选呢?”

“凌伯伯,我比霄哥小一岁,没有参选资格。”玉无缺老实道,“况且我在浮空殿是受罚,干的杂役的活,素日根本见不到太微上仙,话都说不上一句,哪里会得他亲眼呀。”

“这就可惜了。”凌斯喟叹一声,“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太微上仙,百闻不如一见呐,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好好拜访上仙呢,也顺道看看你过得如何。”

“多谢凌伯伯关怀。”玉无缺笑得天真浪漫,答得滴水不漏,“浮空殿不许人出入,我也离不得洒扫院落,见不得外人也见不得上仙,伯伯美意我心领啦。”

凌斯待人亲和,又是和凌霄一样的性子,玉无缺难免心生亲近多聊了几句,但问及前几日赤金山的异动,山中巨兽之音,玉无缺立时装傻充愣,许是鹤不归太少现于人前,凌斯对他充满了好奇和试探,玉无缺半个字都不敢多言。

航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四周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方才还能看得见小鱼小虾,这会儿外头连一点活物都没有了。

舱内气温骤降,白应迟走到鹤不归身边摸了摸他的手背,轻轻点了一抹金火术在手腕上。

玉无缺也不甘示弱,闷着头塞过去一个手炉。

鹤不归蜷起手指:“够了,不冷。”

话是讲给白应迟听的,玉无缺以为是对自己说的,拿出压饭的气势道:“不冷也抱好,带都带来了。”

亥时早过了,鹤不归确实身子虚,师兄爱操心,杂役马屁精,他懒得推辞,认命般“哼”了一声,抱着手炉走到最前端。

哗拉一声,文鳐剧烈震动后破开结界,进入禁制保护的密闭空间,这里仿若一个巨型的水泡,将外面的活水阻隔开来,注入其间的枯水色泽暗沉,浑浊不堪,视线不大清晰。

又有一层水泡笼罩在天然自成的洞穴口,那里无水,看来是给人停留所用。

文鳐穿过第二层水泡,稳稳地停在了洞穴口。

这里就是枯水牢的牢门了。

舱门开启,五人鱼贯而出,扑面而来的阴寒之气撞得人脚步一顿,不止是寒冷,空气里弥漫着死气,连喘气都只喘得上半口。

凌斯蹙眉,小声道:“有一股妖兽濒死时会散发的臭味。”

开阳长老道:“凌宗主好灵的鼻子,不愧是御兽的好手。”

“整日和妖兽打交道,闻得多了自然认得,不少妖兽将死未死前为了防止尸体被拿去另作他用,会从肚肠开始溃烂腐坏,就是这个味道。”

“呕——”玉无缺早就倒胃口了,一听烂肉腐肚的一下子呕出声,“凌伯伯别说了,刚吃了宵夜。”

鹤不归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下船闻见臭气转身就走,是被白应迟给生生提回去的,所以开舱门前他就隔绝了鼻息。

玉无缺在旁边一声赛过一声地呕个不停,就算闻不见听也得听吐了,他生硬地撇过玉无缺肩膀,扎扎实实地在鼻尖上弹了一下。

玉无缺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厉害的臭气消失术?!

鹤不归推开他:“闻不见了吧?”

玉无缺揉着鼻头,眼冒泪花:“好了,谢谢上仙,下次要弹您好歹预告一下。”

鹤不归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疑似翻白眼:“啰嗦。”

洞穴口被石门封着,整个牢门称得上一句平平无奇,只有石头门上千变万化的法阵提醒着来人禁止擅闯。

法阵诡谲,以玉无缺的修为根本看不出它的阵眼在何处,放钥匙的槽洞倒是显眼无比,三个叶片形状赫然浮于门上。

可见设阵之人对自己的术法很有自信,没有钥匙,这门不可能打得开。

三位尊长把玉叶扣进匙孔,退后一步。

只听“噗呲”一声,气体从石门缝隙里喷射出来,带出了里头恶臭腐朽之气,凌斯差点两眼一翻臭晕过去。

白应迟挡在最前,撑开结界挡下零散的枯水。

气体散尽之后,石门也大喇喇地敞开着,黢黑一片的洞窟只余哗哗水泄之声,水声渐熄,白应迟才收了法力:“莫沾枯水,皮肤碰到还能救,若饮下一滴就药石难医了,跟紧我。”

他打头阵,鹤不归紧随其后,玉无缺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上仙后面,凌斯夹中间,开阳长老殿后,一起进入了枯水牢。

本以为这是个正经牢房,铁笼隔断,一间间困着凶兽,可进去之后,路两旁只有完全透明的琉璃壁,进枯水牢不能点灯,凶兽常年在漆黑的环境下生存,灯火会刺激视线激发凶性,等人的视觉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水中微光反而能把外头物事看得更加清楚。

从外头看以为是山,进来后竟如入海底。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一个囚犯都没见着,凌斯嘀咕:“没见锁链,也没有法阵,难道不怕凶兽逃脱,且它们都是水兽,放于水中不是更有利它们行动么?”

开阳长老低声道:“枯水非比寻常,任何活物泡于期间,插翅难逃。”

四面是水,往里只有一条潮湿的石径,脚步声回荡,在水下空间里迷迷蒙蒙地像给耳朵蒙了层棉絮,心口也似压着石板子,又窒息又让人心里发毛,玉无缺加快脚步,往太微上仙身边挨近了些。

绑——

巨物撞击琉璃壁,碰出天大声响,玉无缺吓了一跳,几人停下脚步倏然回头,便见其中一壁被一整颗头给挡住了。

那颗头颅飘在水中,没有下肢,头颅下端尽是柔软的肉须,表皮是透明的,青色血脉连着脑子泛着幽蓝微光,外缘一层薄膜似在呼吸般一张一合。

它脸上脓包叠起,嘴巴裂开到脸颊边缘,牙齿尖利细密,似笑非笑地盯着一行人。

“鸟。”

说的还是人语,一行人听得一清二楚,白应迟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水妖目光飘忽,在几人身上逡巡,舔了舔舌头又怪笑一声:“鸟!”

“它是不是饿了?”玉无缺总觉得它看着自己,莫名其妙道,“哪来的鸟?”

开阳长老沉声道:“宫主,这只茈鱼竟然醒了。”

绑绑绑——

四处响起拍击之声,方才空旷的四壁骤然出现许多凶兽,它们形状各异,长相丑陋,一张大脸怼在琉璃壁上兴致盎然地观察着五人。

“咯咯咯。”

“是人。”

“咔咔——是人。”

“鸟。”

“咯咯咯,鸟!”

妖言妖语中夹杂着一声模糊的叹息:“叽——嘘——”

鹤不归心一沉,立即变了脸色,他反手把近旁的玉无缺捞过来,也顾不上亲近不亲近的问题,死死抓着这人手腕。

“怎么了?”玉无缺被抓得有点疼,见鹤不归脸色不好,关切道,“是不是太冷不舒服?”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鹤不归审视四周,这些妖物眼睛太毒,看得见自己真身,那看见玉无缺身上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可就算看见,刚才脱口而出的怎么会是——

瞧他神色有异,玉无缺又挪近些:“我乾坤袋里有旧衣,给你披……”

话未说完,水妖爆喝一声:“姬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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