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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松田阵平敲门来找千穆的这个行为, 其实犹豫了好一会儿。

都怪研二那家伙,对降谷念叨着什么有话直说不好意思就悄悄堵宿舍,还把他也包括了进去,搞得他莫名其妙想了很多, 结果想着想着, 就站到别人的宿舍门口了。

事实上, 松田阵平对源千穆的意见早就淡了。

准确的说,他最开始看源千穆和降谷零不顺眼,更多是因为自己初入警校, 心态暂时没能调整完好的焦躁,在最烦的时候撞见两个拼命朝着讨厌的方向努力的笨蛋, 脾气爆点也可以理解——大概。

现在几个人都这么熟了,松田阵平嘴上不说, 私底下却是颇为适应这种相处状态, 某些找茬似的情绪当然得随风而去。

但是。

有个说大不大, 说小好像又堵得慌的疑问,始终让他无法不在意。

所以大晚上他过来了, 一时冲动敲开了源千穆的门,第一次正儿八经进了前意见对象、现拧巴小伙伴的单人宿舍。

“打扰了……”

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松田阵平的视线下意识在狭窄环境中一转, 不费工夫就看清了全局。

宿舍内的配置大家都是一样,一张单人床, 一张紧靠着床放置的带柜书桌,以及一张椅子。

松田阵平最先看到的是那张桌子——或者说桌面。

千穆的桌子很干净,东西也很少, 放不进抽屉里的几乎都放在柜架上, 桌面摆着一个热水杯, 再有就是铺满整个桌面的细绒软垫,垫子长出来的一大截,从三面桌沿垂下,盖住了两个棱角。

这个时候把毛绒垫子拿出来铺上,是不是太早了点?

松田阵平心头闪过疑惑,而目光微转,他又看到了一边的床头挡板,竟然也被一张巨大的绒垫罩了个结实,从上到下到边角,竟然一点木板的纹路都没能露出来。

“…………”

“哦,我比较怕冷,坐在桌前看书才会铺一下。”

虽然总觉得怕冷也不至于这么夸张,但没有别的合理解释,松田阵平……姑且信了他。

“你坐。”千穆把唯一的椅子从书桌前搬出来,给松田阵平摆好,自己直接坐上了床。

松田阵平迟缓地坐下,跟笔直坐稳不动的千穆面对面。

“……”

“……”

“……松田君想问我什么?”千穆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见面先来两排省略号的交流方式了。

松田阵平却是条件反射:“受不了,把那个敬语给我去掉。”

“好吧,松田。”

“啧……行,罗里吧嗦的确实不是我的风格,那我就直接问了。”

松田阵平还是抱着手,看向千穆平静面孔的眼神充满探究:“你那天说的讨厌警察,是什么意思?”

“那天?哦,你是说那时候。”千穆道,“就是字面意思,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因为憧憬警察这个行业才来的警校。”

“……这就完了?你这说了等于什么都没说啊。”

“没什么可说的吧,就跟松田君……松田你讨厌警察,但也来到了这里差不多,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情。”

千穆干坐了这一会儿,勉强从他匮乏的待人接物经验中意识到了点什么,伸出左手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随意抓了一把小东西。

他的拳头在松田阵平面前摊开,掌心里躺着几颗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塑料封装物体:“要吃吗?”

松田阵平瞅了一眼,瞬间露出无语又牙塞的表情:“巧克力?这种小孩子才爱吃的东西,我大概已经十几年没吃过了吧。”

“是吗,所以说……情人节也没有女孩子送你巧克力吗?”

“情人节女生一般也不会送男生这种巧克力吧!”松田阵平恼怒完,忽然啧啧,“原来你是爱吃这种腻死人甜食的类型吗,还真看不出来。”

“跟口味无关,主要是安全,方便,以备不时之需。”

千穆其实也不怎么吃,巧克力是贝尔摩德给的,方便他在虚弱不适时补充点能量。

他的宿舍里除了这点糖果什么都没有,甚至想倒杯水都没有额外的杯子——结果他难得想招待一下不请自来的“客人”,这位“客人”还是这么不领情的态度。

千穆绝对跟好客不沾边,当即就要收手,把巧克力重新扔回抽屉。

“我又没说不吃,你这家伙。”松田阵平眼疾手快抢了两块巧克力过来,在指尖捏了捏,却是格外自然地揣进兜里了。

“明天训练提前饿了的时候再吃,可以吧?”

“……可以啊,你想什么吃都行。”

又不关他的事。

千穆以为前面的话题已经岔过,招待也完毕了,松田阵平总该走人了,然而他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卷毛。

“……我讨厌警察的原因,你大概知道的吧。”

“啊,知道。”在剧本里就看过了。

“我讨厌警察还打算当警察的原因——”

“为了爬到警视厅的高层,暴打一顿当初误捕你父亲的警视总监?”

“搞什么……研二那家伙怎么什么都往外大嘴巴?!”

千穆如实道:“即使没人透露,按你的性格也很容易揣测出来。”

松田阵平哑然,而千穆跟他大眼瞪小眼也是瞪烦了,为了打破沉寂,他很是少见地多说了几句:“你的想法在梦想层面是不错的,很有激励意义,但在现实层面……”

“我们做一个假设——我们毕业后一般是巡查职务,假如松田你毕业后立即通过测试,再以异常优异的成绩考入职业组,最快两年左右可以晋级警部接下来再熬个两三年的资历,二十五六岁左右就能升为警视,最后升至警视总监,我估算的最快耗时也要个一二十年吧,如果是松田你的话……嗯,反正是假设,就采用二十年的预期吧。”

“二十五再加二十,四十五岁的你成为了年轻有为的警视总监,前任警视总监十年前就已退休——你准备到时以一个中年之姿,去殴打一个退休老人吗?”

松田阵平:“……”

“假设你报仇的意志的确坚定,那么大概当天就会爆出惊天大新闻,大概第二天你就会引咎辞职,说不定,不,肯定还会因过失杀人……”

“——停!!!不要擅自在假设里肯定我会进犯罪啊!这种事……我难道不能在半途就先揍那人一顿吗!可恶,斗志忽然丧了大半,我就不应该来找你废话。”

松田阵平拳头硬了,虽然不至于一下挥出去,但他瞪着面色淡然的红发青年半晌,眼睛忽然眯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愉快的样子,不会是故意戳我痛脚,现在正心里偷笑着吧。”

“没有。”

千穆的嘴角绝对没有勾起来,眼神也是正常的波澜无惊,反倒是松田阵平落在他眼里,仿佛成了可以用在心理课上的现成案例:“我以为,你是想针对这个矛盾的心态,来找我做心理剖析的?”

松田阵平:“啊?”愣了愣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红毛犯罪心理分析学得极好。

“先提醒你,我还没有——不是,本来就不可能犯罪!”

“简单的心理分析什么人都适用。不过,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有走上那条路的一天,大可以放心。”

千穆想了想,重新看向松田阵平的双眼。

对面这个不肯好好正坐,非要把椅子转过来两腿分开跨坐,胳膊垫着椅背的黑发青年,眼瞳是很纯粹的黑色,但情绪完全没遮掩:有一点愤愤,一点好奇,还有他自己恐怕还未察觉到的热烈。

很明亮。里面燃烧着千穆【永远】也不会有的火焰。

同样的火焰,降谷零他们也有。

毕竟走得近的这几人都是同类,只有千穆始终冷眼旁观。

“唔,据我的分析……”

千穆的心情突然不好,准备好的收拾卷毛的台词不想说了。

“——不用迷茫地来参考同样讨厌警察的我的想法,我这边可没有参考价值。认可警察的正义性,想取代废物成为真正的警察,去当就行了,你和降谷他们的区别在于,他们把喜欢说出来了,你非要绕一个圈子,很没必要,以上。”

松田阵平:“……???”

约等于被人一秒扒光了底裤,卷毛当场变脸,一个跳起——

“哼,你以为我要揍你?”

“还好,如果真动了手,躺倒地上的人大概不是我。”

“……啧。”

松田阵平收回象征性挥了挥的拳头,揣进了裤兜,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散漫表情:“你说谁迷茫了,别开玩笑。我的目标是不会变的,说了要揍扁那个人就一定回去做,至于其他的,全部都是顺带。哦,还有你,红毛笨蛋。”

“你这副看得透彻,自己却遮遮掩掩的样子,简直烦死人了,我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才来找你的,你以为只有你会剖析人吗?”

松田阵平面上是一个示威的笑,眼中神采闪动:“等着吧,我迟早要把你这家伙藏着掩着不给人看的底细,挖得一点也不剩。”

千穆除了觉得荒谬,竟破天荒地有点想笑:“嗯哼,加油?”

“嘶,果然还是很想揍你一顿。”

今晚的目的达到,话题也已结束,早就揣着兜站起来的黑发青年却是莫名左顾右望,又磨蹭了一会儿。

千穆正想赶人,就听卷毛磨叽了几声,声线有点飘忽:“去便利店么?我打算出去买点东西,你今晚也没怎么吃吧。”

“……”千穆顿了十秒。

在卷毛“不去也得去”的目光瞪视下,拒绝起来果然还是很麻烦。

“行吧。”

“不情不愿的,我听出来了喂。”

“那我回去了。”

“……给我出来!”

气氛紧绷着进宿舍聊天的两人,出宿舍后气氛虽然还是怪得很,但似乎又微妙地,融洽顺滑了不少。

千穆和松田阵平一前一后,刚在楼道间走了几步。

“哇,小千穆和小阵平,这么巧居然遇上了,难得见你们俩一起行动,这么晚要去哪里呀?”

千穆:“……”

松田阵平:“研、二……你绝对是故意的!”

回想起发小白天的暗示来暗示去,卷毛大暴怒,拳头在萩原研二的脑门上使劲儿摩擦。

萩原研二大喊冤枉:“喂喂,不许误会!我可没有蹲在小千穆门口偷听啊,我就是……嗯,就是看出来小阵平坐立不安的,肯定要来找小千穆,怕他一冲动又要打人,就来看看情况嘛。”

萩原研二说的实话,他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蹲点,故意暗示发小直奔宿舍而去……毕竟换成在外面很难找人,时间又没法确定嘛。

而且他也的确没有躲在千穆宿舍门口偷听,离了好几米远呢,顶多——趁他们从里面出来,推开门的瞬间,恰好往门内看一眼……

还真的看到了不得了的细节啊。

萩原研二思考片刻,心情沉重几分,但面上仍装作无事发生的开朗:“看到你们的感情深厚了不少,我就放心了。哎呀别说这个了,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松田阵平恶狠狠:“便利店!”

“好哦加我一个,我要去买罐咖啡。”

“你今晚不打算睡觉了?”

“留到明天早上喝嘛。小千穆别走那么慢,一起一起,过道和楼梯都够宽的。”

千穆无言,只能被这对发小组合一左一右裹挟着,花了十五分钟从宿舍走到了校门外的便利店。

他没什么可买的,走这一趟纯属浪费时间精力,但……来都来了,就随手在收银台前的小货架上拿了一个圆盒装的口香糖。

“哇哦,草莓口味?”萩原研二冒头。

千穆:“……随便拿的。”

“小千穆会吹泡泡么?我有段时间经常买口香糖来吹,吹出来的效果不太好,哎,有点难。”

“不会。”说是这么说,千穆隐约想起,自己得到融合世界的能力前,早在还在海另一边读高中的时候,似乎没事就爱嚼口香糖,吹泡泡这种现在想来幼稚的事情,根本没少干。

那时更幼稚、更夸张的事情也做过,翻墙逃学,泡在游戏厅打电动夜不归宿……如今看来,已是难以想象的过去了。

他明明不算彻底离开了曾经熟悉的世界,但却跟完全身处陌生之地没有区别。

垂下的右手微微收紧。

千穆又冷淡地将口香糖放了回去。

萩原研二看到,眼神微闪,当下却没说什么,扭头喊了另一个人一声:“小阵平买完了没?我们在这儿等你结账哦。”

松田阵平刚刚去冷冻柜拿饭团,很短的路程,却半天没走过来。

萩原研二奇怪地找过去,却见发小站在冷冻柜旁,目光直直停留在贴在旁边墙面的大幅海报上。

是一场拳击比赛的宣传广告。

“monster俱乐部举办,冠军争霸赛,奖金千万,万人参与,入场免费……是非职业的拳击比赛啊,不过这个俱乐部之前在哪里听说过,好像有点名气?”

萩原研二自语着,他刚担心完小千穆,现在又要来在意小阵平。

原因无他,这张宣传广告赫然印着一个肌肉壮汉,那夸张强悍的身影,腰间巨大闪耀的拳王腰带,还有自信飞扬的表情,荷尔蒙和力量感同时爆炸,只是看着广告都觉得热血沸腾。

松田阵平的父亲曾经就是一名职业拳击手,但就在参加冠军争夺赛前,因警方的误会错过比赛,从此辞去职业,一蹶不振。

这便是松田阵平对警察的心结的来源。

他小时候或许见过父亲戴着拳套,威风凛凛的强壮身姿,而在那次变故后,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经再找不回来了,他也很久没有再关注过与拳击手有关之类的字眼。

松田阵平看了广告上的拳击手半晌。

晚上还恰好说起了讨厌警察的原因,这会儿又恰好撞到了拳击比赛广告,也不知是不是因此,让他回忆起了父亲曾经的身影。

“没意思。”

松田阵平抽离视线,看似无所谓地迈步:“研二,结账去了。”

“——小阵平,小千穆。”

都在收银台前停下的两人侧首望来,表情一个比一个寡淡。

萩原研二几步追上来,忽然积极地捞住他俩:“想不想一起去看拳击赛!”

千穆:“?”

松田阵平:“?”

“我看海报上写了时间,刚好就是今晚哎,地点不算太远……八点钟开始……嗯,现在刚好七点五十,我们过去只需要三十分钟,应该赶得上最精彩的部分哦。”

“啊?啊??研二你疯了吧,十一点要查寝的!”松田阵平倏地一愣,随即皱紧眉,“没事跑那么远看什么拳击比赛,无聊。”

“别这样。”萩原研二知道他的心结不止一个,虽然不至于成心理阴影,但的确包括了对父亲本人的介怀,他肯定怀念过,那个几乎要遗忘干净的影子。

“只是看比赛的话不收费哎,老是自己挨打,看看别人挨打放松一下不也挺好?去吧去吧,相信我,十一点保证回得来!”

“喂、我说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行了行了去总行了吧。”

松田阵平完全拧不过他,无奈地屈服了。

于是顽固分子只剩下了一个。

“顽固分子”:“……???”

千穆一句话都没说,事情就扭转突变成这样了。

一开始不是说好了只去一趟便利店吗!为什么突然又多了一个目的地,还要为此浪费更多的时间?

看着一瞬摆出退避架势,神色抗拒的红发青年,萩原研二眨眨眼。

在他这边,对付千穆,比对付松田阵平似乎还要容易得多。

只需要一句:

“放松身心、增进友谊的绝佳方式,你千万不能错过,小~千穆~~~~”

“…………不要、这样叫我!”千穆无法克制,顿时露出了比嫌弃更生动的表情。

“去吗?”

“……不去你们也会强行把我拖走是吧。”

“哈哈哈那倒不至于,我们是好朋友嘛,不能干好朋友不喜欢的事……那么,拳击比赛这种,会讨厌吗?”

千穆从这句话中听出了试探。虽然是好意。

所以,不管是否触及禁区,他都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还好。那就去吧。”

——全票(被迫)通过。

三个本该励精图治,却莫名闲得发慌的警校生立即出发,在便利店外打上车,用时三十分钟赶到了宣传广告上的俱乐部地点。

这家俱乐部位置还挺好,就在商圈广场附近,俱乐部豪气地包下了一栋三层建筑,分别作为训练馆和休息区,地下一层则是比赛专用楼层,除了最中央的擂台,空余场地都是观众席,当然,是站席。

三人发挥出色的身体素质,使劲儿从人群最外层挤到擂台边时,天花板投下的乱晃的白色光柱正好“噌!”地停顿,汇聚在由红色护栏包围起来的擂台上。

快破音的呐喊在地下一层的全封闭空间来回传荡,仿佛力争震到耳鼓里。

“第二回合结束!前冠军内田选手重拳击倒了岩下选手!岩下选手虽然未能抵抗内田选手的左势压制,但还是坚持到了最后,让我们感谢两位选手的精彩表现,祝贺内田选手成功晋级,十分钟后开始下一场比赛!”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黑压压一片的观众也叫得撕心裂肺,这里面既有拳击爱好者,也有凑热闹的路人,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被拳击场上简单直白的暴力刺激感染了。

“还没来得及放松就先被吵死了,看别人挨打有没什么意思啊,我平时又不是没少看你挨打。”

松田阵平被人群挤得有点烦躁,狠狠地吐槽完萩原研二,他又往旁边看了看。

灯光狂闪的情况下看不太清红发青年的面色,但他情况看起来还可以,站得笔直又稳当,周围的人根本挤不动他。

千穆的眼神似乎放空了,又好像看得很专注。

“刚刚就想问了,让平时揍我们的家伙来看拳击赛,你是想让他学习怎么出手更粗暴么?”

“哎?啊呀,忘了还有这回事,没事没事我相信小千穆,他不会对我们这么残忍的,嗯!”

“……以前不会,现在开始就不一定了。”

“等等小千穆?!”

三人组的对话在嘈杂大环境中,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比赛还要继续。

他们刚来就看到的获胜者,就是宣传广告上的那个肌肉壮汉内田。

所以说宣传一般与实际不符,内田选手确实有副强壮的好身材,可他至少三十多岁了,打了几场比赛下来已面露疲态,不停抬手擦拭汗水,与海报上的精神奕奕差异颇大。

台下的警校三人组从专业的角度点评着:

“在业余选手里身材算练得不错的了,爆发力也很厉害,但是体力不足,他最多能再打两场。”

“右手肘部关节那里好像受了伤,反应有点迟钝,出拳时控制也有些问题。不过,上场的都是业余拳击手,内田应付起来应该没问题。”

“喏,下一场开始了——看吧我就说他抬手反应慢了,还好躲闪得快,没被对手击中要害。打完了?哦,还有下一场啊。”

说是三人组——其实一直在分析的人只有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嘴上说着拳击比赛无聊,但最先看进去的人还是他,而且他不知不觉代入的,还是上届冠军内田选手的视角,内田获胜时他嘴角微勾,内田差点被打败时他表情严肃,直到内田反击得到胜利,那黑下来的脸才算恢复正常。

千穆被上下左右叨得耳朵疼,台上鲜血乱飞的场景还晃得人眼花,他强忍住不适,将视线锁定在擂台边的一根护栏上,思绪继续放空。

就在他放空了不知多久之后,耳边突然炸开了。

“搞什么!!!”

千穆的眼底恢复了一点神,默默看向一旁,却见松田阵平在那儿气得张牙舞爪,要不是萩原研二死死把他抱住,他估计已经冲到擂台赛去了。

“这个外国人根本不是业余选手,职业级跑来报名这种比赛,要不要脸?!”

“小阵平!冷静、冷静!还没开打呢,对内田选手有点信心啊!”

千穆又看向擂台。

原来,在他放空自己的期间,内田选手已经连战了三场比赛,现在正在进行的是最后的决赛,只要仍旧无人能打倒他,他就能获得宣传中的三千万日元的冠军奖金。

但这最后一场比赛并不好打。

内田选手的对手已经上了擂台,这位至少一米九的金发外国人,膀大腰圆,胳膊比内田的大腿还粗,如一尊结实沉重的高大肉墙,靠在有弹性的护栏边,还在对内田挑衅一笑。

内田选手看到这一轮对手时,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向裁判提出了质疑,但裁判给出了对手身份没有问题的解释,处理质问的态度一看就不够积极。

这种操作太常见了。

千穆不用细想也猜到了,压轴的外国人是俱乐部自己雇来的外援,内田选手作为实力强悍的上届冠军完成了宣传,俱乐部却不想真的让他拿到奖金,便请出职业级选手碾压收尾,还能制造出前冠军失利的噱头。

台下一些观众也有所猜测,其中松田阵平反应最大,然而,他们的声音影响不了比赛继续,内田选手自己也妥协了,神情凝重地走到擂台中间,与根本不是一个体量级的对手对决。

结果毫无悬疑。

内田选手连打数场比赛,体力消耗过大,就连技术与身体素质也远不如外国人,一上场面部与头部便连挨十几记重拳,鲜血与被打碎的牙齿同时喷涌而出。

勉强反击了几下,腹部也开始接连受到重创。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肉体碰击的闷响足够低沉,入耳却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不过几分钟,内田选手倒下了,外表光鲜的沙袋破碎在倒下,只留下地上扎眼的一滩鲜血,抹在了本就是红色地面的擂台上。

“冠军是——埃尔森选手!”

主持人高声宣布,肆无忌惮地炒热着气氛。

绝大部分的观众如其所愿在尖叫、咆哮、欢呼,享受着无比疯狂的视觉刺激。

可忽然间——

“公然作弊还好意思庆祝,你这金毛猩猩高兴得还太早了点!”

一个黑色卷发的年轻观众甩开周围人的手,怒气冲冲地爬上擂台:“主持人呢,我要现场报名!”

“这位观众?!请不要擅自攀爬擂台!”

“报名早就结束了,麻烦不要添乱……”

举办方和观众们都愣了,外国人听完翻译也愣了愣,但随即却对主持人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怒火烧头,冲来的保安怎么扒都扒不下来的松田阵平。

主持人左看右看,与举办方商量了一下,又跟外国人和松田阵平反复确认。

不久后,他重新拿起话筒:“呃,感谢这位观众朋友的热情,征求过主办方的意见,以及被这位观众的勇气打动的埃尔森选手的意愿,本次冠军争夺赛再增加一场表演赛,作为送给观众朋友的福利。”

“表演赛与正式赛规则不同,双方只能出一拳,一拳后倒地者为负,埃尔森选手将最后出拳,并且不会使用全力,也不会拳击要害,观众没有出拳限制……”

“就这?给我来认真的!”

“不好意思……”

闹腾了半天,规则还是没变,松田阵平被选作幸运观众上台,如果一拳便能将冠军选手击倒,他就为胜,反之亦然——肯定不能真打,主办方虽然想要这临时乌龙炒起来的热度,但绝对不敢真让职业拳击手打残一个不服气的“普通”观众。

“哦哦哦哦哦——!”

“打倒他!打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上啊!埃尔森!”

绝大部分观众都还正在兴头上,此时依旧兴奋为新出炉的冠军喝彩加油,基本没一个在意主动要上台的松田阵平,毕竟身材差距摆在这里,就算有几分功夫,最后也只不过是被专业选手一拳击倒,让气氛更加热烈的工具人罢了。

“……”

为什么又变成了这种发展。

千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无力地捂住眼睛:“我也没想到……小阵平激动过头是有原因的,估计你也知道,所以我也没办法拦住他,唉,只能让他真的去挨一顿揍了。”

松田阵平从擂台边跳下来,已经准备绕过观众席,拿上拳套上台了。

他一点也不像是要去挨揍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眼露杀机,仿佛靠气势就能揍扁对方——跟他在警校叫嚣着要打扁千穆时差不多。

千穆已经想象到了,如果今晚这个卷毛要躺着回去,明天就是他们三个人喜提处分,被罚疯狂跑圈的黄道吉日。

所以,当松田阵平从他身前挤过时,千穆突兀伸手戳了他一下。

肋骨突然被戳到发麻的松田阵平:“?!”

“打这里,别打脸,你打不动的。”

千穆用类似俯视傻瓜的眼神注视着这个惹麻烦的卷毛:“他这个位置有上局留下的暗伤,用你打降谷三分之二的力道,可以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让他痛到摔倒。上台后他估计会尝试激怒你,诱导你攻击他的面部和胸口部位,保持冷静,没了。”

“你怎么知道——算了,不问了。”松田阵平因心情而阴沉的脸忽然有了变化,从看到“冠军”倒下后一直不对劲的情绪,也无声地松缓了下来。

“谢了。”

他给了千穆和萩原研二一个高傲的背影,潇洒肆意地举了举拳:“揍扁了这个看不顺眼的家伙,我就回来。”

擂台。

染血的地面已经被及时清理过,又变得铮亮光洁。

外国人埃尔森放松地把大半身体的重量砸在护栏上,抬眼看到没脱上衣,只戴好了拳套的黑发青年,不禁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

他先用拳头砸了砸自己硬邦邦的鼓起胸肌,又晃了晃脑袋,最后才对松田阵平勾了勾手指。

黑发青年在台下表现得尤其冲动,到了台上后却是异常冷静,只有那充满烦躁的冷笑保留了下来。

“两位选手请就位!先出拳的是我们今天的幸运观众,松田先生!”

“可以看到埃尔森选手正用眼神对幸运观众加以鼓励,他面带微笑,尽显身为冠军的自信与涵养。开始了开始了,幸运观众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但很遗——?!!”

除了知情者,谁都小看了松田阵平。

这位开局就与全能选手降谷零1v1硬碰硬莽,接着在速度惊人揍人无情的源千穆手下挨了一个月的打……总之也已经脱胎换骨的“幸运观众”!

他!

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松田阵平眼神凶狠如狼,在一秒之内完成了蓄力——弯腰——挥拳的全过程。

“冠军……”

“——也给我去他妈的!”

砰!

轰!

世界清净了。

……

晚十点四十六分。

两个傻蛋和一个倒霉蛋正在路边疯狂叫嚷。

“完了啊啊啊啊已经四十六了!还有十四分钟,打车已经来不及了啊啊啊都怪小阵平,耍帅打赢了又有什么用,等会儿晚归了还不是要被处分!”

“混蛋研二不许推卸责任!不是你非要大老远来看拳击比赛我们怎么可能晚归!”

“……”

“可恶要是有车就好了,凭借我高超的车技说不定还来得及……啊算了放弃了,被处分一次也是难得的人生经历嘛,嗯,就是这样,小千穆不要板着脸了,生活就是要看开点!”

“连累人受处分的罪魁祸首心态调整得也太快了吧……”

“你说的,有车的话来得及?”

两个傻蛋:“?!”

今天晚上,千穆不止一次后悔跨出了离开宿舍的那一步。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靠自己解决问题——晚上来查寝的是贝尔摩德,要是堂堂黑恶势力大boss偷偷跑去看什么打不死人的拳击比赛,晚归还刚好被下属抓了个正着……

不行,他丢不起这个脸。

千穆隐现杀气的视线,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冒冷汗的脸上擦过,落在了正好停在街边的一辆私家车上。

“十万日元,急用,借你的车十五分钟可以吗?损坏意外两倍,先给钱。”

“啊?行啊!”

“好了,上车,开车。”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不要让他开车啊喂!!!”

然而来不及阻止了。

“好嘞!小千穆都这么给力了,力挽狂澜的我也不能掉链子。”

此时的千穆对自己未来的不幸还一无所知。

“确定十四分钟能到?”

“相信我,路上十分钟就够了,剩下四分钟赶回宿舍,非常完美!”

萩原研二精神奕奕地坐上驾驶座,唰唰绑好安全带,极为娴熟地开启引擎——

十分钟后。

他们果真顺利抵达警校门口,没有晚归。

可美中不足的是……

“…………”

“小、小千穆???”

“我……我……”

“你、你你你你,怎么了?”

“我要杀了你……!!!”

“呜哇?!”

从此,千穆再也没坐过驾驶员萩原研二的车。

那一晚。

不只是他的身心……再度遭到了风驰电掣血压飙升命悬一线的摧残。

他还替车主人多付了一大笔交通违规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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