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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78章


黑发男人浑身披挂着沉重的湖水, 短暂停留的脚下,已然积出了一片仿若带墨的水泊。

前方不远处的背影染血倒下后,他才恢复了胸膛的起伏。

“呼……呼。”

粗重的呼吸, 是疲惫神经的放松, 也意味着终于穿过无边夜色的如释重负。

诸伏景光只带了这把枪。

入水之前,他将妨碍动作的外套和背包丢在岸边, 唯有防水袋包裹住枪支, 被他严密地封好。

诸伏景光性情是温和的, 幼年目睹父母惨死虽然是悲剧, 却也给他留下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对生命尤其尊重, 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去守护更多人的生命。

但是, 为了拯救某人, 就要带上杀死某人的觉悟。

以“绿川航”的身份卧底黑衣组织时, 他杀过人, 假死脱身回到公安部后, 他同样枪击过穷凶极恶的罪犯。

诸伏景光不喜欢亲手夺走他人性命的感觉,正常情况谁也喜欢不起来, 只不过,这种微弱的不适通常会被大义压下,坚守规则与心中的正确,便不会产生复杂的心理压力。

——然而,只凭借匆匆一眼的判断,就毫不犹豫将犯人击杀,符合他心头坚守的规则吗?

于情于理, 他都应该做完更准确的判断。

犯人费尽苦心将人质带到如此偏僻之处, 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不会这么快就对人质下手。

破旧厂房孤零零屹在小岛中央,右侧的窗没有封死,大大咧咧透过正门的门缝直视太冒险,他大可以先短暂窥探一瞬,随后屏息凝神绕到旁边,详尽观察后再做行动。

不到情况最危急时,不采取血腥手段,这是诸伏景光对自己的要求,同时也是为了“人质”的安危考虑。

可他忽略了,人都有私心,他的私心还混了诸如痛苦悔恨自责等等的灰暗颜色,宛如一辆过载的列车,随时可能拉不住手刹,凶猛若咆哮地撞上深渊中的黑幕。

跟还没解开误会的赤井秀一见面,他都考虑过一枪崩掉“不知愧疚的fbi”,突兀撞上些更刺激神经的事,列车猛然脱轨也不奇怪。

那一刻,透过缝隙,诸伏景光只看到了小森抓在手中的枪,别的什么都没看见。

脑中刹那空白。

“枪”成了最恐惧也最怨恨的意象,黑发男人想起了久久逃脱不了的噩梦,还有红发青年曾在某个梦中送他的“礼物”。

友人将“死亡”提前送给他,而友人自己收到的回忆也是“死亡”,他无数次想背起血泊中的遗体,将枯败凋零的红玫瑰带到光芒所在,却屡屡在绝望中失败。

诸伏景光一点也不想要这份“礼物”,他还想把“回礼”从某人手里狠狠地夺走扔掉——

如果世上真有奇迹,他真正想做的,是把【源千穆】从死神手中抢回来,所有人一个不差,都回到阳光之下。

诸伏景光看起来很正常,只是心间多了些怎么都清理不掉的灰尘。

但从某种层面上,在五个人中知道得最多的他,比快把自己逼进死胡同的安室透更不正常。

他必须解开心结。

他必须发泄出压在心间三年的不甘。

他必须从友人在目光不可及处惨死的噩梦中走出来。

——所以。

轻瞥到门后那只仿若没了聚焦的蓝眼时,千穆才会临时改变主意。

……唉。

一个又一个,总是不让人省心。

和忘记降谷零的配色同理,从未在连载漫画中出场的诸伏景光长什么模样,千穆只有一个粗浅的印象,直到见到本人前,都不能完全确定。

还好,看来他的记性也不是太差,蓝色——又对上了。

颇为满足的男人为此“放过”了小森,给了那两个人同时获得解脱的机会。

枪响之时,血花在眼前绽放,碍眼的尸体缓缓倒下之时。

黑发男人面色被阴霾覆盖,眼中的荆棘却倏然被熊熊大火烧尽。

就像忽然间从梦中惊醒,他喘着粗气,恢复干净蔚蓝的眼底,明显茫然了几瞬。

千穆将诸伏景光细微的变化收入眼中,弧线轻翘的唇微动,像在说着什么。

是的,他在心中为久别重逢的友人道贺。

——恭喜了,诸伏……景光。

——从这一刻起,你真正意义上得到了新生。

黑发男人仿佛听到了这无声的祝贺。

当他似在寻找着什么的恍惚目光移转,与千穆的视线相对时,他的眼神彻底清明。

“…………”

诸伏景光抬起一只胳膊,本想用袖子擦掉挂满眼帘的水渍,抬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全身湿透,擦了也没用,便又将手放下。

最开始跨出的那几步还很快,但经过小森没了气息的尸体时,他低头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走向红发男人的速度隐约放慢。

跟负罪感没多大关系,诸伏景光顶多心情略微有点复杂,毕竟他根本没确认这个犯人是否真要对“人质”开枪,就先下手为强了。

让他心情更加复杂的人就在面前,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红发男人的面容也愈加清晰。

虽然说出去一定会被取笑,但在这一刻,诸伏景光的确做了一个极其幼稚的动作——悄悄掐了一下自己,下了狠手。

……超痛。

那就不是噩梦了吧。

长相像成这样、不,完全是一模一样,原来真的是现实……没有病恹恹的感觉了啊,初步判断很健康,没有弄虚作假,这三年难道是躲起来调养身体了?如果是这样,姑且能原谅他诈死……想多了,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原谅啊!

一股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包括等下先解绑还是趁机先出拳的问题……

还没想出个靠谱的计划,诸伏景光就已控制不住开口:“我赶上了。”

“嗯。”

千穆仰头看着友人。

蓝眼男人贴耳的短发又乱又湿哒哒,拧巴的背心上挂着不知从哪儿蹭来的水草,刚跳进湖里冲刺扑腾的时候可能还气势汹汹,如今滤了一道水,反而气势下来了。

凶悍警犬秒变落水黑猫,盯着他不放的眼神居然又有点恍惚不定,欲言又止,像是急于求证又忐忑。

虽然挺感动的,但——很遗憾,依旧不是他的对手嘛。千穆感慨。

如果五个人都只有这点水平,就算五个全叠到一块儿,下辈子也抓不到揍不到狡猾的猫。

“来得想的更快,我真是幸运啊。”

千穆说。

“嗯……确实。”诸伏景光喉结耸动,明明有很多话可说,他偏生在红发男人含笑的注视下变得沉默。

他当然不承认这是所谓的气场压制——被“抓获”的当事人过于坦荡,反衬得被各种情绪萦绕的抓捕人扭捏不已,再对视一阵,怕是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不行。

诸伏景光很快就释怀了。

人找到了就好,话可以之后慢慢说,这次他会死死盯着这家伙的行踪,怎么都能问出想要的答案。

他迅速恢复了资深公安的干练,当务之急还是解救“受害者”,比如那一圈圈锢住红发男人身体的铁链……

“太感谢了,钥匙应该在犯人身上。啊,一时激动忘记问了,您是专门来营救我的警官吗?”

正在努力找钥匙的诸伏景光:“……?”

脖子重新转过来,似是发出了咔噔的声音,诸伏警官此时的眼神必然格外恐怖——还装?连那副害零纠结到脱发的墨镜都没了,你·还·装?

千穆眼露真挚,完美饰演了一个历经磋磨终于获救的惊喜的受害者:“是我的助手安室君报的警?我就知道,他是一个特别机敏的小伙子,是他的话肯定能及时发现,回去我一定给他加工资,翻倍,再翻一倍!”

“啊,不好意思警官,我稍微有一点激动了,还请不要介意。贵方的效率简直高到超乎想象啊,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能获救,敢问您贵姓?我准备写一封感谢信,再定做一幅锦旗,一起送到警视厅……对啦,只有您一位来了吗?”

“唔,孤身潜入敌营,营救落难民众,明天的新闻稿中必然有您英勇的身姿,我给熟悉的媒体打声招呼,务必把这篇报道设置成当日头条……”

这是懵逼了至少十秒的诸伏景光:“…………?”

懵逼完便是脑血管炸裂,这股先被感动再被气死的感觉,真是该死的亲切。

“源——千——穆!!!”

“不好意思,警官,您和倒在那边的绑架犯……似乎,都认错人了?”

千穆有些苦恼地蹙眉:“绑架犯对着我叫克托尔,您对着我喊源千穆,实在让我困惑不解,我应该不是大众脸呢……就算长相再相似,也不至于同时跟两个人弄混?”

“警官?唔,您的表情变得好可怕啊,不会是想对无辜民众动手……我明白了,是灯光太暗的问题,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不过,介意给我看一下你的证件吗?写感谢信,还是需要知道您的姓名的。”

“…………”

诸伏景光凝视自己的拳头,之所以还没有揍到红发男人感激与怀疑并存的脸上,全因为他是善解人意的诸伏景光,换成零、阵平、研二或者班长任何一个人在这儿,这位影帝都难逃一拳。

诸伏景光再生气,眼里看着男人又是被沉重的链子捆住,又是一身凌乱疲惫的模样,难免会想到赤井秀一告诉过他的那个情报。

源千穆相当会演戏,他表现出来的和他说出来的,都不能全信,谁知道面前这个健康活跃的样子,是不是又是演出来糊弄人的?

——虽然直觉告诉他,某人就是仗着摸透了他的性格和想法,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欺负诸伏景光不是降谷零是吧。

诸伏景光还真的被欺负到了,一时间胸口里竟是五味具杂,憋闷,火大,眼里偏还酸涩,可能直到现在仍怀疑自己是做梦,被坏心眼的友人捉弄,对他而言,已经无比陌生了。

千穆也看清了诸伏景光眼里闪过的黯然。

“……”

“警官,能帮我把这些东西解开吗?”

“哦,抱歉,江——崎先生。”诸伏景光在他身边蹲下,直视他红眸的目光很是犀利,“看你这么精神,我还以为你完全没受影响,多等等也没事呢。”

“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遭遇的苦难打击越重,越不想暴露出疲倦和脆弱,这种笨蛋式自讨苦吃的骄傲,您一看就非常懂才对。”

“?”

诸伏景光严重怀疑他在暗示谁。

“嗯……都是铁做的链子啊,很重呢,还挺痛的。”

千穆的神色变淡,笑容虽未消散,却隐漏出之前不曾显露的颓色。

诸伏景光不着痕迹地僵了僵。

正想开口,离千穆更近的他突然一顿,之前忽略掉的奇怪味道终于刺进鼻腔。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男人的表情瞬间难看了数倍,猫眼中迸发出不敢置信的怒火:“这是——”

“不好意思啊,味道是有点大。绑架犯刚泼了我一身汽油,不过没关系,只要警官你不抽烟,不把火点到我身上就行了。”千穆苦笑,“对了,你手边的那个是炸弹,千万不要用力去推,小心一点挪开吧。”

“…………”

炸弹还安稳无恙,诸伏景光的脑子却要炸了。

又是火,又是炸弹……这个该死的犯人还真特么会挑?!

他立即觉得自己方才那一枪开得太好,犯人着实严重威胁到人质的身心安全,要是游得再快点就更好了,他恨不得在犯人泼出那桶油之前就赶到。

对红发男人的意见皆如烟云消散……至少此时此刻全散完了。

诸伏景光不敢探究曾经【差点】死在爆炸中的男人是什么心情,也不再多言,迅速且稳当地挪开炸弹——挪到离男人最远的地方,随后他才急匆匆地跑回来,动手将铁链从男人身上解下。

握住一根沉甸甸的链条,诸伏景光的心也变得沉甸甸,一层层把铁链解开,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快,却花了比预期更多的时间。

千穆并没有催促。

无需垂首,他就能看到黑发男人半晌没抬起过的发顶。

倒是还没有秃顶的危机,但发量——

依稀有点印象,诸伏景光过去似乎用玩笑的语气告诉过他,自己一焦虑就容易脱发,他以为是玩笑,原来还是有一点依据的。

唉,没办法了,他就勉为其难再费点功夫吧。

诸伏景光用了将近十五分钟,才把千穆身上的铁链解开大半,千穆的上半身和双手先行解脱。

剩下那一小半捆得有点混乱,诸伏景光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着怎么解,突然听到千穆急促的声音:“……诸伏警官!这里还有一个爆/炸装置,必须佩戴上装置才能停止倒计时——只剩五秒了!”

“什么?!”

诸伏景光顿惊,想也没想就从千穆手里抢过危险的“装置”,往自己手腕上一扣!

——咔嚓。

“装置”自动上锁,这一声熟悉的脆响,莫名勾动了正义警察dna里的刻印。

诸伏景光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突兀多出的“装置”——什么鬼“爆/炸装置”,这分明是警用手/铐好么!

金属环锁住了他的左手,另一边不知何时被人拷在了严丝合缝的铁管架上,不用想了,诸伏景光绝对是挣不开的。

诸伏景光呆滞半晌,甚至认出来了,这副手/铐的原主人,正是姓诸伏名景光。

他三个月前恰好给fbi的赤井搜查官送了份礼,还殷切嘱托对方要是遇到了那个谁谁,不要客气,就用这份“大礼”把人逮捕——

好巧。

如今“大礼”又回到他手上了。

还是他眼睛不眨,自己把自己拷住的。

“诸伏警官,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话啊,何况是只要过脑子就能发觉不对的谎话。”

千穆笑着摸摸小伙伴傻掉又僵掉的黑脑袋,自己施施然伸手,几下解开绑在腿上的铁链。

全部解完了,红发男人站起身,象征性地拍拍风衣上的灰,从链条堆里轻快跨出,恢复自由的感觉就是不错。

诸伏景光呆若木鸡。

诸伏景光觉得人与人之间没有信任了。

诸伏景光瞪视正安然伸伸臂、甩甩腿的男人。

不用怀疑了,这个红毛混蛋突然不演了,他就是恶趣味升级已经无法无天的源千穆本穆!

诸伏景光发出痛心疾首的怒斥:“赤井君……不,那个可恶的fbi果然没死,还愉快地把我卖了是吧!”

“嗯?重点是这个?”千穆似乎有点意外,“在你把手铐送给他,还特意加个要对付我的备注的那一刻,不就应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吗?跟秀一有什么关系……”

“呵,秀一。你们关系真好啊,明明是公安部的警视,诈尸后居然先跟私自入境违法犯罪的fbi通气,单单把可怜的联络员、可怜的警校同学忘到了天边,呵。”

千穆不动声色:“哎,这个语气。还能绕回重点吗?不能吗,真的不能吗?唉,正事当前,你怎么变成这样情绪化的男人了呢……景,我真的,很痛心。”

“你再痛,也痛不过我的心。之前犹豫了那一下是我的错,我就该学零,先把你收拾一顿再说。”

浑身冒着黑气的诸伏警官冷笑,把手/铐链子晃得砰咚哗啦,连带着焊死在墙面的管架也哐哐作响——大有马上就要撞破人类极限掰断手铐,顺带把管架也从墙上撕下来,直扑向几米外的红发男人的气势。

千穆想了想。

即使是现在的他,也接不太住同学好友如此炽烈的情感抒发。

于是他往后又退了几米,进入诸伏景光绝对够不到的安全区域,开始绕着厂房四处打量。

“警官,你刚刚找钥匙的时候,有看到我的墨镜吗?是很重要的纪念品,弄丢了就没有第二副了,一定不能出事啊。”

“找找门边的行李箱——不是,谁关心你的墨镜在哪里!”

“感谢提醒,在行李箱里找到了,嗯,还好没有压坏。”

遭到反复摩擦的镜片有些泛花,他却不在意,重新戴上墨镜,仿若这是一项庄严仪式的开端。

完成了这件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事,千穆回过头。

此刻,一身脏污油泞的他,与任何仓皇窘态的词汇皆无关联,从他脚下延伸而出的影子,在无声间忽被灯光拉得狭长。

“景。”

他喊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声音很轻,却一下揪住了诸伏景光的心脏。

“我很庆幸,还能与你们重逢。很抱歉隐瞒了你们,但,这是必要的隐瞒,也是必要的分别。”

“……把事情不管不顾做完了再来道歉,有什么用啊,笨蛋。”

诸伏景光起初想得很简单。

他以为千穆玩够了,就像以前那样收尾,不管是真心实意的道歉,还是理直气壮的嫌弃,都会成为欢喜重逢的句号。

气归气,一切都结束了,“死去”的人回来了,只要能回来就够了。

他们即使将要各自重归道路,此后的生命中,再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但,千穆说:“对不起,还没有结束,新的‘故事’才刚刚揭幕。”

“……新的,故事?”

千穆没有解释这个词。

诸伏景光忽然发现,红发男人又用那熟悉的、好似无比深邃的眼神看着自己,虽不再悠远,也不是俯视,但那层始终无法穿破的隔离出现了。

仿佛他独自将世界握在手中,旁人永远无法窥见他指缝下是黑是白,有多轻又有多重。

“因为某些缘故,‘江崎源’现在只能是‘江崎源’,还没有得到变回‘源千穆’的自由。”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们跟‘江崎源’产生任何联系,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啊……不过,应该还不晚。”

诸伏景光的神色变了,早有的猜测浮现于心,还因为千穆话中的某个词,轻松刹那间沉入海底。

——自、由?

悠闲开着网咖,与数码宝贝做着研究,研究成果轰动世界的医药企业社长“江崎源”,没有【自由】?

诸伏景光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随后理智告诉他,不,这才是最有可能的猜测。

让源千穆失去自由的开端,是“克托尔”卧底黑衣组织后,被迫卷入的秘密项目。

等等,那场迷惑了所有人的假死,是“克托尔”自己策划的吗?他试图以此摆脱组织的掌控,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此后遭到了更为压抑的操控,甚至无声无息变成了另一个人……

还是说早在假死之前,“克托尔”就已经被控制住了,连死亡都是黑衣组织伪造的?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后背生寒,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紧紧缠绕住他。

——没错,只有组织才有能力做到天衣无缝,将一个活人变成最好摆布的死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若真是如此,千穆以【死人】的身份活过的这三年,究竟,是怎样残酷的一个三年?!

“千——”

“嘘。”

千穆的食指轻抵嘴唇,嗓音温柔:“不能忘记啊,景,我只能是江崎源。”

“能答应我吗?除了我在的时候,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江崎源是阿方索·克托尔,也是源千穆’,不能写,不能说,即使是零他们询问你,你也不能给出暗示。这对我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

诸伏景光微微张口,想问的“为什么”堵塞在喉间。

千穆没有跟他开玩笑,这是相当认真的请求,因此,想到了更多的他,漂亮的蓝眼中流淌出难以言喻的悲哀。

“在玩游戏吗,你真是,只要抓到打趣我们的机会,就不会放过……”

“当做游戏也可以哦,没办法,只能让他们自己找到我才行。你也不用太担心,以他们的速度,应该快了吧。”

“行吧,我答应。但是你……江崎源,到现在你还在遮遮掩掩,你究竟遭遇了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坦率地告诉我么!”

诸伏景光终是难以忍受。

“你的同伴,会豁出命去帮助你的人,有最能干的公安,有最可靠的刑警,有最优秀的拆弹专家……好吧,把你的好兄弟赤井君也算上。就算我们几个人不够,还有我们背后的力量。”

“这么多、已经无比庞大的力量加在一起,难道,还不足够拉你离开黑暗的漩涡吗?”

——难道,即使这样,我们还是不能救你吗?

他抑制着澎湃的情绪质问着,心中却有预感,答案很可能依旧是“不能”。

事实正相反。

千穆在心里回答了。

够,很早以前就足够了,他们早就把他拉了出来。

可他们以为他在对抗的阴影,从始至终没有存在过。

他只是重新回到这里,又向曾战胜过一次的命运发起挑战——这一次,绝不会再鲜血淋漓。

因此,他只能对被瞒在鼓里的友人们略表歉意了。

“目前……还不够,还不行哦。”

“……”

“放轻松点,景,只要你我都不心急,那一天,不会来得太晚的。”

千穆向诸伏景光走去,再回到黑发男人身前时,他已把风衣脱下,露出尽衬纤细腰身的黑色高领衬衣。

风衣盖在上身只有一件背心的诸伏景光身上,当下虽不是严寒的时节,但夜晚风凉,才泡了水的男人再是身强力壮,还是容易感冒的。

“你已经29岁了,不是19岁,好歹在意一下即将步入中年的身体吧。”

“……”诸伏景光的悲伤一噎,没被噎死便证明他身体好,距离所谓的中年危机还很遥远,“我29岁你也29岁行不行,喂我说——你就不能把手铐给我解开?”

“抱歉哦,这副手/铐套在我手上时,就是没有钥匙的状态,我还以为你本人身上会带着——啊,没有吗?真是太不幸了。”

“……你够狠。”

情绪持续过山车,就在诸伏景光快麻木之时,他忽又发觉不对,千穆这家伙怎么一副要丢下他走人的样子?

脑中闪过一道不妙的电光。

诸伏景光蓦然睁大双眼:“你要……不对,‘江崎源’不能和‘克托尔’挂上关系,可是,现在应该已经——”

“是啊,已经扯上关系了。多亏了那边的尸体绑架了身份特殊的‘江崎源’,消息只要传出,就会引起外界的轰动。收到报案的警方只要略微一查,就会发现‘江崎源’和‘克托尔’的样貌相同,即使事后解释两人毫无关系,也没有人会信。”

“……而组织一旦知晓,就会怀疑这是你故意而为,你想要与警方取得联系,摆脱掉控制,重新恢复‘克托尔’的身份。”

“他们已经知道了。”

“什——”

“这件事不会传到警视厅之外,很快就会结案压下。被绑架的‘江崎源’当然会安全回归,除了受了点惊吓,没有什么异样,他和殉职的警方顾问的相似只是意外,外界更不会知道这个小小的巧合。”

千穆往上指了指,诸伏景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警界高层中,还潜伏着黑衣组织的爪牙,这就是千穆无法向他们寻求帮助的根源。

组织是不会轻易放“江崎源”脱离掌控的,所以,在事件尚未发酵时,重要的信号就会被掐断……

可是!那不就意味着——

千穆的话音打断了他。

“景,你跟踪犯人来到这里的事,有人知道吗?”

“……没有,我现在已经离开了警视厅,隶属于零的公安小组,零那里,我还没有告诉他行动的事。”

“那就好。”

千穆说,抽走了诸伏景光腰间的枪。

他先用自己的风衣擦了擦枪身,没戴手套的右手再往上稍握,确保留下指纹后,枪被他随手丢在了小森的尸体上。

诸伏景光:“?!”

“看过‘江崎源’档案的警察……大概率是班长他们,只要他们不表现出异常,那些人就不会对他们下手,可以放心。”

“再坐一会儿,你就悄悄游回去吧,零他们动作再快,要找到这儿还要花些时间,记住,你今晚没有来过这里。”

说完,千穆留给诸伏景光的又变成了背影。

“千……江崎源!”

诸伏景光觉察到了什么,心乱如麻的他只来得及哑声问道:“你又要去哪里?”

他尚且未落的尾音,骤然被厂房外的噪音盖过

“嗒嗒嗒嗒嗒嗒——”

似有直升机正从高处降落,螺旋桨高速旋转,巨大的风浪卷走了湖边空地四周的落叶和尘沙。

“拖了这么久,该去给个交代啦。”

千穆笑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把事情解释清楚,隔天就会回来了。这是你绝对可以相信的实话。”

“——嘘,不要说话了哦。”

不快不慢的步伐来到门口,在即将融入浓重夜色中时,红发男人将一直藏在手里的东西向后一抛。

单独配好的手/铐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终轻巧落在了距离诸伏景光不远,但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够到的地面。

诸伏景光眼睁睁看着钥匙落地,却像是傻住了一般,半晌没有动弹。

“咔。”

破旧的铁门被人关上,隔断了浑浊灯光与死寂的夜。

厂房内,没有传出不该响起的声音。

诸伏景光听话地维持住了理智。

千穆往后看了一眼,便含笑回首,缓步往湖边走。

直升机已经在岸边的空地停稳,千穆还没走到近处,就有一个仿若披戴夜色的男人推开舱门。

远远望见那耀眼如旧的红发时,银发男人沉寂的绿瞳中,短暂掠过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波澜。

下一刻,波澜尽散。

自愿套上枷锁看家护院的狼,终于等来了他誓死效忠的主人,眼中除了重新紧握住归属的愉悦,任何动摇都不需要出现。

“boss。”

gin迎了上去,微微垂首之时,也将提前备好的外套披在红发男人肩头。

“辛苦你了,gin。”

千穆没有解释如今的自己完全扛得住夜风,将外套往前拢了拢,欣然接受了下属贴心的好意。

该步入回程。

银发男人如过去那般,想要慢他两步,可男人有多慢,他就有多慢,大不了就停在湖边不走了,侧首欣赏欣赏湖光也不错。

“……”

gin试探了几次,见红发男人真的停下欣赏起了风景,他不动他也不动。

没有犹豫太久,银发男人便无声地接受了boss的意志。

两人并肩同行了一小段路,gin为千穆打开舱门后,才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位。

螺旋桨再度转动,上升气流托起钢铁机身,直升机很快升起,驶向夜空深处。

在此期间,千穆的眼角余光处,闪过一瞬厂房投落在地的阴影,他微微勾唇,却没有往下俯视的打算。

对过去没有兴趣,如今的他,只期待明天。

由自己亲手编写的“剧本”,终于要上演了。

……

“对了,gin。”

“谨遵您的指示。”

“没有指示,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是。”

“阿古凌晨一点给你发的消息,为什么你只用了一秒就回复了?”

千穆和善的目光落在下属冷峻白皙,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僵硬的侧脸上。

“总不会是——你,又违背了我的命令,擅自熬夜了吧?”

“…………”

……

……

久违了的现实世界。

名侦探柯南官方论坛。

和柯导一起被漫画更新狠狠耍了一回,别说袜子,波本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捞着,坛友们遭遇了沉重打击,在无精打采中思考着人生。

【好想看主线啊。】

【没有主线呢,就算黑红双方重要角色齐登场也没有呢,只有少年侦探团和数码宝贝们的温馨互动呢,哈哈。】

【漫画又更新了一话呢,不要放弃啊!】

【大佬们先冲吧,我等个前线战报,万一又是日常日常日常……】

【草!!!!!!】

【??怎么了?有好消息吗!】

【我靠我靠我靠巨大进展!家人们别颓别摸了快来看最新一话!!!江崎源是不是波本不知道!!!新人物肯定是源千穆!!!】

【我勒个去,不会吧!源千穆这个实打实不掺水的酒,毕业后又搞了个新身份当警方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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