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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番外3·46


gin,, 是公安的人。

源千穆很想坚信是自己听错了。

gin是公安警察,是卧底这是什么国际笑话。

逻辑上根本说不通,如果他是早早潜入组织的公安卧底,在他得到二把手权限的那一天,组织的秘密便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哪怕是做些手脚让不设防的组织元气大伤,哪怕是走最简单的路线,直接抓捕黑衣组织的boss……不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所以,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是卧底

源千穆说服不了自己,度过短暂几秒如遭雷击的恍惚,他反而把混乱纠缠的情绪瞬间与理智分离,过去的一年多以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伏特加"和自称公安的白井升不像在说谎,坐在前面的gin觉察到他在看他,立刻将手里还没安排完的事情暂放,侧首投来给人极大安全感的目光∶"我们先去郊区的安全屋安顿,那里是公安的掌控区域,比其他地方安全,你先小睡一会,很快就到了。"

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

言语中丝毫不避讳自己的隐藏身份,就像他非常确定,boss早就知道真相。

那就更好笑了,源千穆根本没发现……

不对。

他知道。

gin在很早以前,便如实向他坦白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当时完全没放在心上,自以为是地把剧本当做绝对的真理,即使隐约感觉到了几分异样, 也满不在乎地将其抛在脑后!

不久之前才消退的恐惧刹那间卷土重来,气势滔滔猛烈,仿若卷起了如今已支离破碎的剧本的嘲弄,一瞬便冲溃了他心里所有的侥幸。

源干穆不知道自己正不住地颤抖。

真好笑,真是可笑啊—-说的是他自己。

他看得见什么他及时发现了什么

为自以为的"拯救"沾沾自喜、自我感动时,他真的改变了什么吗

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一件事,源干穆满脑子的絮乱思绪突兀地停滞,一种熟悉的恐慌倾覆而来,他的表情也凝固了。

就是那一日,从赤井秀一口中得知他不是fbi时想到的。

这个世界与剧本截然相反,重要角色立场颠倒,目前已知的有三人

肯定,不i这一人

视野范围内就有一个符合剧本对"伏特加"的描述的男人,既然他是公安黑泽阵的属下,他的立场自然不言而喻。

啊,先冷静,三个人只是影响不了全局的极少数,想盖章定论,至少应该再确认其他人-

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吗

……

不…需要了。

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被欺骗了 ……哈,说什么被骗,本来就是他自己蠢啊。

自以为最熟悉、最了解的两人,gin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和他对立,怪不得当初他被一秒提拔的时候会那么震惊,后来更是锲而不舍地试探自己……那贝尔摩德呢她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才靠近他的卧底吗

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似乎在哭泣,不对,不应该这么怀疑,但是——他没办法停下来。

散开的思绪收不住了,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五个人,疑点比gin和贝尔摩德更明显。尤其是荻原研二,最开始的他有意无意的讨好让源干穆疑惑了颇久,现在源干穆反应过来了,获原研二,那时候就知道自己是boss了吧。

原来,他们都是自己这一边的啊。

不错不错,命运钦定的主角团其实是自己的小弟,他圈了一群疯狗却不自知,丢掉手里能够确保安全的绳索,斗志昂扬往前冲,两眼抹黑什么都看不见,反而一脚踏空,把自己摔进了深渊里。

滑天下之大稽。源千穆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笑声畅快却又刺耳之极,身心坠进冰窟里,难以忍受的冰寒刺入骨髓,又将再度无法喘息的他死死包裹住。

源千穆仍然在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他为自己终于意识到的愚蠢痛苦得想要一死了之。

哦,他本来就要死了,真好。

"小、小哥怎么回事你等等先深呼吸一下,来!呼吸!……黑泽前辈,他这一

___

凭实力误打误撞进结局章的白井升被吓到了。

和他一起挤在后座的红发小哥脸色惨白如金纸,像是还剩最后一口气就被人从医院带出来的弥留病人,但他又不知怎么情绪特别激动,光是那奇怪的笑声就听得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再有就是……

白井升眼皮一跳,他在旁边看得很清楚。

即使是见惯形形色色之人、将死之人更不在少数的公安卧底,一时也被对方此时的眼神镇住,无法用语言描述详尽心头的感受。

那双眼里透出的情绪何其复杂,似悲似喜,似怒似静,瞳孔深处震起无法理喻的癫狂之后,只余下一地漠然的苍凉,随即又被暴雪吞没,空无一物。

红发男人像与外界彻底隔绝,仿若一具干瘪的空壳,连那暮色沉沉的死气也没了。

"……闭嘴,不要吵他。"

眼里微暗,黑泽阵只能这么说。

直到这一刻,他也只知道boss的病情极为严重, boss想去见他的朋友们一面,他就必须为他安排妥当——先去安全屋稍作修整,那个被他以防万一提前支走的女人发现boss消失后,一定会派来几拨人给他们捣乱,而boss的身体太过虚弱,总不可能用这副惨淡面貌现身于人前,他会帮助他振作起来,打理好自己,有什么药管用今天就去找,准备好后,明天再去警视厅也不迟。

说直接点,黑泽阵并不在意愤怒的贝尔摩德,更不在意boss执着要见的那五人的心情,不惜调动黑白两方势力开道的男人只关心源千穆∶身体,精神,还有………他最后的体面。

---最、后。

一个字眼没来由地激起心头的钝痛,竟比早已习惯的子弹贯穿、血肉破裂的感受更为凶狠。

但他需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视线从后视镜收回,银发男人仿佛心无波澜,接上之前被打断的远程指挥,只在中途冷声说了一句∶

"太慢了,加速!"

"是!长官!"

飙至最高速的车辆飞梭穿交通管制后的空旷街道,发出尖锐的呼啸。

甩在身后的街区内,遥遥传来一两声枪响,但尚未引起恐慌就已消弭。

黑泽阵事先判断,自己带boss离开只是临时起意,贝尔摩德猜不到他想干什么,不会一心急就把事情闹大。

她更倾向于先派人拦截,然后自己追过来——然而,半个小时了,贝尔摩德居然还是毫无动静。

黑泽阵稍稍有些诧异,却并未深究,那女人不来捣乱更好,她派来的人手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他,直接忽略就是。

后座,发了半天呆的红发男人终于动了动。

他的神态没有变化,只是机械般地抬手,在自己的身上摸索。

白井升眼尖地发现了他的目的,给他搭了把手,帮忙把他的手机摸出来给他。

"谢谢。"

"呃,不谢,不过你要不然还是……"

源千穆听不见这欲言又止的唠叨,因此没有理他。

因为突然之间很想知道那些人的想法,想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到底是源干穆还是他们必须讨好的boss,所以,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他拨出了一个电话。

联络人,莉原研二。

“睡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速度快得出奇。

源千穆木然地抓着手机,双眼依旧空洞。

不能指望这时候的他先来几句什么虚假的客套,他几乎没有停顿,开口就道∶"你……"q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源干穆!!!!"

意想不到的咆哮三重奏,音量大如惊雷炸开,作势要把小巧的手机震碎。

车里的另外三人人全都听到了。

开车的鱼冢三郎手指头一抖,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后视镜,黑泽阵眉头皱紧,显然是听出了是什么人的声音,暂将计划将被打乱的不祥预感压下。

白井升面不改色收拾着他带上车的大包,全当做没听见没看见,耳朵却尖尖地竖起。

源干穆∶

深陷矫情做作自我怀疑漩涡的boss太阳穴一痛,冷不防清醒了一点点。

荻原研二在瞎嚷嚷什十么

这可是boss打来的电话,他……还有和他凑一块的那两个家伙,竟然有胆子反抢boss的主场

处于崩溃状态的boss憋不住火气。

"闭、嘴!"

垂死病人的反怼中气十足,虽然只爆发了这一秒,下一秒就虚弱地瘪了。

他把手机暂时挪开,勉强地咳嗽了几声,以至于错过了话筒传出的声音。

对面哽了哽,老实地把虐待耳膜的音量调低了,但逼问质询之意丝毫不减,还有焦急难耐越发变本加厉的趋势。

"你人在哪里身边有别人么这次不要找借口了我们有话要跟……

荻原研二机关枪开火似的速说了一串,话音未尽就被发小抢了手机。

松田阵平一张口便忘了要冷静∶"源千穆!你旁边有没有人都无所谓,说个地点我们立马过去!"

他的音量显然再度超过了保密的上限,不用怀疑了,就是故意要让源千穆在一起的人听到,语气咄咄逼人,仿佛还能听到哚啪作响的火药爆破声。

"算了你们都让开,我来说。"

伊达航一把夺走裁原研二的手机,沉稳接过话头的同时,仗着电话另一头的源千穆看不见,他直接对两人使了个眼色∶"干穆,你别理他们,他们俩这几天加班加上火了。你现在在哪里啊,这么久了总算得空给我们打电话,要聚一聚吗我们三个都有空……"

过去实在看不出来班长的话能有这么多,语气平稳不急不躁,却接连不断地输出,源干穆硬是没找到空打断他。

明面的解释是,他好不容易逮到了失联两年多的同学,激动之下变成了话痨,然而,真相-

"拦截到信号了,但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精准定位,让航想办法拖延时间,再和千穆君多说几句。"

耳麦里传来娜塔莉的嗓音,除此之外还能清晰地听到一阵急促的键盘音。

后勤组组长没有接到掩护行动的指令,她正在休息时间光明正大干私活儿,是义务劳动,除了男朋友的爱外没有报酬,不过没关系,她自愿的。

从两年前开始,娜塔莉就接受了男友的请求,公器私用,给私自组成调查小队的三人组当后勤。

她越看越觉得可爱的干穆君离奇失踪了,据说是在组织卧底,但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娜塔莉觉得这事相当奇怪,这三个死活拿不到代号的底层成员菜鸡警察就算了,连她动用自己的人脉去找消失的源千穆,竟也查无此人。

坚持寻人的这两年相当于白忙活,娜塔莉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三人的积极性高得不正常,就像有一柄时刻会掉落的利剑悬在头顶,他们绷紧神经,一分一秒不敢放松,如此反常的表现,说明他们还有更重要的线索瞒着她。

但包括航在内的三人都不说,娜塔莉想了想,应当不涉及组织的利益,便善解人意地当做没发现。

娜塔莉在明处查,三个男人在暗处自行鼓捣,无用功地查到了现在,他们才在两天前得到了进展∶疑似目标的红发男子终于在东京出现。

虽然只短暂在外露了一面,拍摄到的照片模糊成像素点,但熟悉源干穆的人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源干穆本人!

他们从前天就忘记了警视厅为何物,自己好像当着警察这件事也不知道,蹲守在后勤组长友情提供的安全据点加班找到现在,好不容易摸到一点线索,追到中途又断了,三人的耐心被不断消磨,刚被吊起来的希望眼看着就要重蹈覆辙地溃散,心情如何自不必多提。

组织的命令来得很不是时候,恰好撞上大家眉头紧锁,满心的阴翳快要爆开的时间点。

贝尔摩德的邮件发送到手机,三人看了一眼就不耐烦地把手机扣了,都他么什么玩意儿,打的啥乱七八糟的破谜语,要他们暂时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去稳住谁

不重要,放在这会儿谁都得靠边站,根本没人关心!

松田阵平压根没看清楚发信人叫什么名字,荻原研二和伊达航大概看见了,却很是默契地集体当做没看见。

他们着实没想到源千穆会在这时主动打来电话,要知道他们之前打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机可是永远关机的。

电话铃响,来电显示闪烁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三人顿时就知道了,这是找到源千穆的唯一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娜塔莉在荻原研二迅速接通电话的刹那就位,帮他们紧急寻找信号源。伊达航一分钟内唠叨出了够用一个月的台词,强行拖着源干穆不让他挂电话,自己只来得及给女友一道抱歉的目光,传递完爱意立马扭头狂奔下楼,马力全开追在抢先跑出去的发小组合后面。

在警校的时候都没见这俩能跑这么快-等等

前方不远处骤然传来嘈杂喧哗,似有两人不约而同爆了声粗,随后彼此开始争吵。

声音过干熟悉了,想不认都不行。

伊达航,被女友毒针抵脖子也眼睛不眨的铁血硬汉,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他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手机的听筒,阻止过分丢人的声音传到源千穆那边……哦干穆应该习惯了,那没事了。

"妈的我车呢!"

"你他妈前天不是停路边了吗!"

"靠我他妈忘了!已经被交警拖走了啊他妈的交警!!!"

"那怎么办"

"抢辆啊!!。

距离他们最近,恰好被选中的幸运儿是一辆

嗯, 警车。

警车…也无所谓!

等伊达航顶着一脸不堪直视的表情挪过来,那两个徒有警察皮的恐怖分子已经把警车里的倒霉同事扒拉出来,一人送上一拳打晕丢路边,另一人目标明确地坐上驾驶座,拧动钥匙,马达发出急不可耐的咆哮。

伊达航勾腰钻进车内,没空吐槽他俩为什么就是要祸害警车,目光落到前方,以不容置疑之势霸占驾驶权的车神的深沉背影,他和后知后觉扭头的松田阵平表情一凝,面部肌肉同时僵硬。

—糟糕,大意了。

---要完蛋!

这个痛苦不乏绝望的念头刚浮现一点苗头,他们便和可怜的警车一起飞上了天。

"

"啊啊啊啊啊啊啊栽原研二!!! "

"要你稳着点开没让你超越极限…呃呃呃哇啊啊啊呃呕!!"

全程一个字没说,但耳朵快聋了的boss∶ …"

他人好端端地坐在gin……黑泽阵的车里,"伏特加"的车技相当平稳,不曾漏进-稳稳的他明明没被创,却莫名有种自己又被创飞了的错觉。

打电话之前,他想找莉原研二问什么……

脑袋空空,没有感情,大概是被吵得间歇性失忆了。

源千穆不自禁保持了这个被迫放空的状态半晌,在这似曾相识、过去着实困扰了他很久的喧闹声中,他像是陡然被拖入了不愿回想的昔日记忆,黯淡的赤瞳深处隐约浮动着挣扎,也就忘了把不断输出噪音的电话挂断。

时刻关注着他的黑泽阵将他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早已默然咬紧的牙关加重力道,银发男人随即道∶"白井,有人靠近,你负责盯住对方,不要让他们追上来。"

"厉害啊,突破路障直接过来了"白井升只诧异了一瞬,很快便利落地应声,手上拉开包链,从中取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武器,"车厢里不方便动作,黑泽长官,我申请在车顶迎击。"

黑泽阵皱眉∶"盯梢就行了,没让你去找………

话音未定,白井升从他的包里掏出了一把电锯。

黑泽阵∶

优秀的公安警察白井升随机应变,把黑泽长官心爱的古董老爷车的车顶锯出了一块小正方形镂空,面积恰好能容得下他抱着枪破顶而出,在车顶露出整个上半身。

被警察热心帮助,往旁边挪了挪的boss再次呆滞了十几秒钟。

是他遇到的正常人太少,还是这个世界特色就是如此,绝大多数人都不正常……

"视野ok!风速ok!报告长官,白井准备就绪——谢谢小哥,帮我把枪托一托……好勒我拿稳了,辛苦了!"

boss沉默着伸手替他撑了一把枪托,成功获得并不想要的白井警官的友谊x1。

缓缓转头,直勾勾盯着他们的黑泽阵∶"……"

黑泽长官面无表情,看上去很像把白井警官连人带枪踹下车。

鱼家警官脸上的怀念一闪而逝,叹口气,熟练地劝道∶"大哥算了算了大哥,白井他一直都这样你也不是不知道……"

"啊鱼家前辈你刚刚叫了我吗外面风太大我听不清"

黑泽阵冷漠地转开目光,与仿佛正等着他看过来的boss对上了视线。

源千穆想,自己的表情肯定很不自然。

他的心结来得猝不及防,打碎了那片本就脆弱不堪的保护层,碎片将五脏六腑扎得鲜血淋漓,此时伤口仍未愈合,血滴滴落下。

gin对他的态度没有变,他依然信任着他,关心着他。

他却忽然不相信他了。

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银发男人,但可以确定的是,其中占据较大比重的情绪一定是难受"。

他非常难受。

认真确认完他此时的脸色不再像方才那般难看,黑泽阵的目光稍显柔和。

源千穆的异常他也发现了,但男人压过疑惑,果断选择不问,朝沉默的boss露出了一个与gin并无区别的微笑∶"真的不睡一觉吗"

…不了。"源干穆深吸一口气,极力不表露出自己呼吸的艰难,"太吵了,外面

"奶奶的!还真来了!"

随着白井警官的一声激动大喊,一团车型阴影从路旁的烂尾楼三层霍然飞跃,势不可挡地冲入天空,遮蔽住西垂途中的灼灼圆日。

"…靠!牛逼啊!!!"

以难以复刻的方式突破重围的飞车内,正副驾的两人正在进行一番神奇的对话。

"零,我忽然感觉,阳光有点晃眼。"

"我倒觉得还好,要墨镜吗在手套箱里,你自己拿。"

"好我戴上了,效果不错……不,根本没有效果啊,被晒晃眼产生的幻觉怎么还——等等,

"又怎么了我开车呢。"

"你往下面看……那辆车顶冒出一个人的保时捷,是不是扎着几条奇奇怪怪的,像锁链一样的东西"

"什么没有啊,景你要是累了就闭闭眼吧。不过那辆车——有点眼熟不对,这个突发的任务本身就很奇怪,一路上只看到我们,难道…

发小在旁边嘀嘀咕咕,开动他聪明的脑筋,诸伏景光却完全没留意零嘀咕了什么。

他狐疑地看向前方的天空,眉头不得舒展,甚至不由怀疑起了自己身为狙击手的视力。

诸伏景光拢共待命了两年一百四十二天十小时五十六分钟三十二秒,啊,现在是三十三秒了。

待命期间,他历尽艰辛,不小心胖过,发奋锻炼过,因为太空虚导致生无可恋过,承受了诸多常人难以承受之苦,悄无声息变回了友人们所熟知的诸伏景光——说的是外形。

他的内在,毫无疑问地升华了诸多。

距离成为一个对boss有贡献有价值的优秀黑衣组织干部,万事俱备,只差一个代号。

嗯,代号。

诸伏景光心头最深的伤痛。

他试图用必须精益求精的甜食和给友人发慰问短讯来治愈自己,然而,前者令他发胖,后者…隔十天半个月乃至于半年才回他一次,他的心更痛了。

诸伏景光想要代号,做梦都想。

咸鱼多日,这次突然接到了一个内容没头没脑故意不清楚的任务,他唰地支棱起来,坚信这个任务绝对是代号考核,boss果然没有遗忘他!

诸伏景光大为欢喜,背起枪包就跑出了安全屋,在路上偶遇了早早得到代号的那什么波本。波本不等他开口,斩钉截铁表示要助发小一臂之力,诸伏景光感动地把枪放下,给了久别重逢的零一个拥卡。

拦截任务的寻人部分基本全丢给了一心要替boss效力的零,暂时没有用武之地的诸伏景光透过车窗遥望天际,风吹起他的额发,他的笑容染上阳光的温暖,不禁在心头感怀,奔往代号的感觉是如此的清爽、舒适…

直到他发现凭空出现的异象。

松松垮垮的四条锁链,从不同方向延伸而来,尽头却紧密地汇聚于一处。

诸伏景光乍眼以为被困住的是那辆保时捷,可再一看,又不对,锁链如同空气般径直穿过了车身,没入车厢内部。

有人坐在后面,受距离和视角影响,他看不见那道被黑铁堆叠淹没的人影。

但他知道那是谁。

没有根据,没有理由,就是忽然间……产生了拴住自己也拽住了自己的绳索就要断掉的恐慌。

那条绳索的一端始终被那个人嫌弃地抓在手里,他说过没有他的允许,诸伏景光就别想死,要死也得他来动手---怎么会,他想反悔吗

千穆不愿意拽住他了。

干穆,想·要·反∶悔吗

"开什么玩笑,景!我们要阻截的人……是gin大人!前面趴车顶的那家伙是个狙击手,我要想办法绕到他们前—-喂景!喂你开敞篷干什么!!"

降谷零应该庆幸,得力下属伏特加替他准备的座驾是辆高级跑车,结实耐撞车顶有敞篷,不然他的车就要步前辈的保时捷的后尘了。

此时他们的所在已然接近郊区,两辆车一前一后穿过烂尾楼盘,急速转动的车轮与地面摩擦出了一串激烈火花。

诸伏景光没有回答零的任何疑问,确认完零看不见锁链就不管了。

他两脚踩在往后放倒的座椅上,双臂抓住车顶用力一撑,便学着前面嚣张至极的狙击手,把自己的半个身子暴露在疾风中。

不过,虽然他也是狙击手,但他并没有拿出他的枪。

降谷零震惊∶"你什么时候翻的我的后备箱等等诸伏景光!我们的任务、你的考核是拦截,不是人车俱毁,你想干什—"

"我想错了,零,这跟考核没关系。"

被风吹乱的声音模糊不清,降谷零却从中听出了景的凝重,以及,森冷毕露的杀意。

诸伏景光手里染过血,无论是实验用小鼠,先天不良的濒死婴儿,还是从小就被他按在目标名单首列的零,亦或者后来回归组织,出于任务需要,自己兴趣不大却还是欣然杀掉的人……动手之时,他的眼里和心里,其实都没有常人所理解的杀意。

因为他认为死亡是一种值得庆幸的解脱,情不自禁生出的悲伤之下,又是他发自内心呈上的扭曲视福。

而如今,祝福和喜悦均不复存在。

诸伏景光仅仅是单纯地想要"杀掉"他厌恶的存在。

"零,把距离再拉近一点。"

火箭炮抗上肩头,炮筒前端被狂风带得摇摆,有点沉。

"不能再近了!"

"千穆在那辆车上。"

"

"我需要调整角度,你配合我一下。

"行,你小心,不要死了。"

距离正在拉近。

风声尖利,诸伏景光的眼里根本没有那个面容逐渐清晰的狙击手。

他半闭着眼,手沉稳不动,蓝色瞳孔死死盯住瞄准镜,凌厉冰冷的视线瞬间穿过数十米,锁定住划破橘色天空的晦暗锁链。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诸伏景光小声自语,眼底暗潮涌动。

"不管了,总之,先轰掉试试。嗯……不打招呼就来,千穆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挂着略显愧疚的笑容,临时转行开炮的狙击手毫不犹豫扣下发射按钮。

白井升∶"草!"

白井升∶"我靠!



说好的只是意思意思拦一拦,不真情实弹对干呢

后面的竟然不讲武德直接上火箭炮!

白井警官头一次发现,自己竟是老实人。

黑泽前辈的暗示他听懂了,之所以响应积极,不顾风险带枪上阵,除了想在前辈面前努力表现,就是那个相当淳朴的理由——他娘的,他根本不会狙击!!!

他想着自己只需要随缘开几枪,别让后面的车追上来就行了,谁知道对方不退反进,眼睛不眨开大招,对准他们就是一炮,鱼冢三郎反应极快地猛打方向盘,却还是慢了半拍。

"轰砰

地面震颤,腾空后重重落地的车身也跟着巨震。

保时捷幸免于难。

白井升震撼了∶ …搞半天这家伙在睁着眼睛打空气啊!!!"

炮口对准天空,阵仗惊人,打了个寂寞。

鱼家三郎惊呆了。

黑泽阵的嘴角抽了抽,血压开始不稳。

源千穆……源千穆没有太大的反应。

习惯了、不,从来没有习惯过。

设置成静音的手机源源不断弹出新信息,有之前被挂断电话的那三人掐着秒的轮番呼叫,备注为"黑皮笨蛋"的号码更不肯退让,几秒内发来数串错乱字符,用的是他们在警校时闲得无聊搞出来的暗号,降谷零一番狂轰乱炸,疯狂询问他是不是被gin挟持了不要担心他和景马上就来救他-

明明都是文字,效果却堪比拉来了八百只鸭子放在他耳边狂叫。

"源·千·穆—

"小干程!!"

"妈的源千穆你还跑!给我停!!!前面当靶子吹风要酷的那个背影……好像壮了一点的景呢呃、开车的是零"

"那是什么——研二,你当时看到的锁链!"

情绪饱满的骂骂咧咧倏然由远及近——好巧,也是从天而降。

萩原研二开着上天入地的警车,和快晕过去仍顽强坚持住的好友x2一同赶到!

两拨人成功汇合,这下制造出了两千只鹅满天飞的喧嚣效果。

源千穆∶''

七情六欲彻底离他而去,他麻木了,放弃了。

可不知为何。

自暴自弃的颓败只落下浅浅一层,正欲放手,黯然接受全盘皆输的事实,却又有一股奇怪的暖意回流,缓缓将他心中的空洞填满。

外面风驰电掣热闹翻天,宛如十年一度的亲友团聚,车里的黑泽阵额角隐隐地爆出青筋。

当然,深知那五只恶犬什么德性的公安头子并没有发作,对着电话皮笑肉不笑∶"立刻行动,让这些不该出现的家伙,滚蛋。

"gin。"

黑泽阵微顿,挂断电话后,回首望来。

看清源千穆此时的神情,他的碧绿双眼微微睁大。

boss笑了。

与不久前那尖利苦涩的笑截然不同,他的躯体枯萎不变,死过一次的心却"活"了过来。

"没有必要,再确认什么了。"

"…想确认什么只要是你想要,我会为你安排好。"

"没有,不用,我差不多明白了……噗哼、哈哈,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发现得稍微晚了点。

但也不算太晚。

源千穆捂住嘴,似是想挡住自己过于开怀的笑容,咳出来的血漏进掌心,他不在意地接过黑泽阵递来的手巾,随意擦了擦,便重新拾起手机。

第一个电话打给诸伏景光,不过鉴于本人正挂在车顶吹风,电话是降谷零代接的。

"千穆!你_

"别吵。"

许是听出了他每说一两个字就要停下来微喘,气息微弱不稳,那边被扼住脖颈般突然销声。

"_——苏格兰吧。"

"让他珍惜,这可是,bos……第一个,亲自送的代号。

挂断,不给回拨的机会,略微闭一闭眼,深呼吸,拨出第二个电话。

"我累了,让我、先说完。"

还是先下手为强,堵死对方废话的路。

"做一个,不,三个,优秀的人民警察,怎么样虽然……不过,我觉得,还是很适合你们。"

才不是因为剧本没给他白嫖代号的机会,他懒得想了。

"替我转告零。

"别死了。就这样,先挂了。"

再次挂断,拔出电话卡,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终于将小小的卡片掰断。

咔嚓声入耳,或许是错觉,沉重的身体与此同时一松,,像是禁锢住他的锁链瞬间攀爬上了无数裂痕,这象征他距离重获自由,只有最后的一步之遥。

锁链加身的情景,临死之际的源千穆自己看不见,后面的五人正欲追赶,却被乱枪扫射打破轮胎,其中的四人在焦急之时无意间抬头,恰好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稍纵即逝,夕阳就要坠下远方的地平线,本应涂满璀璨霞光的天空,竟不知何时阴云密布-那四条粗大而嚣张的锁链,此刻竟莫名颤栗摇晃起来,堪堪封锁住这片摇摇欲坠的天。

锁链碎裂时,天光乍破时,日暮亦会沉入西山,黑夜尽拢世界。

谁知道朝阳何时才能升起。

"千穆是boss"

"boss…他…"

"他要去哪里"

"他——源千穆!他为什么不说清楚,他要去哪里!"

boss头也不回地消失了,留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的弃犬,茫然地留在原地,呢喃自语。

"做错了什么吗"

·

说是不打算休息,想看完窗外的夕阳落幕,结果源千穆在半途中就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后来被吵醒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所处的房间并没有暗得伸手不见指,床边放着一盏放射橘黄光芒的小夜灯,似是在模拟柔和却不刺眼的阳光。

源干穆微乎其微地动了动,想要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去传出响动的门外看一看,可是,他发现自己连抬手这久简单的动作也难以支撑了。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却不怎么痛恨。

毕竟早知道自己要死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后天,总归撑不了多久。

他也见过想见的人了,并且好好地告了别。

这场告别不算完美,不过他尽力了,希望他们理解理解吧。

boss在极短时间经历了几场大喜大悲,不对他们表演无能狂怒就不错了,如果心怀不满,等以后再说。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boss开始思索,他该怎么跟gin说,自己不能安详病死,必须自杀、他杀、意外死亡才能复活归来的事情。

对,他死了还能复活呢。

源千穆之前不太确定,但昨天做了一个梦,这个好心的梦替他打好了预防针,他觉得是真的,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为自己想好的死法是自杀。

自己的命,始终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方式还能自行选择,挺好的。

唯一的麻烦就是出来得太匆忙,他没带提前调配好的毒药。

拜托gin回去取或者,就近借用一下他的枪

好像都不太好。

boss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心力为左膀的心情考虑,想着想着又开始昏昏欲睡。

要抵御住这股困意很是艰难,所幸他的求生欲够强,性子也顽固,还真被他硬熬了过去。

后来的两人进门开灯,就看到本在安睡的红发男人居然把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背靠着立起来的枕头。

他的额头布满细汗,已显出恍惚的目光扫过两人纷纷挂彩的脸,回复些许神采的赤眸亮了亮,嘴角也轻轻翘了翘。

不用猜也知道笑得不怀好意,两人一反常态的狼狈模样被他看了,倒也不亏。

先进来的是黑泽阵,后一个踏入公安管辖下安全屋的男人,神色自然,举止潇洒,就像回自己家一般自然———他的名字是赤井秀一。

"对不起,我把你预定的航班翘了。"

一进来就识趣地道歉,但毫无悔改之意,赤井秀一顺便把自己蹲守在暗处干的好事也交代了∶"我不知道你和那位大明星fbi,还有这位不像好人的公安先生关系这么好……嗯,抱歉,boss。"

赤井秀一和boss分开后,哪里都没去,就在东京盯着gin和贝尔摩德。

是以岛国公安稍有动作,gin杀进医院再带着boss杀出,赤井秀一丝毫不奇怪地误会了。

他当机立断叫来了跟贝尔摩德有仇的前女友,让朱蒂堵住贝尔摩德,自己一路追到gin将boss送入的据点外。

可想而知,赤井秀一和黑泽阵打上照面时有多剑拔督张,但在搞清楚彼此的立场后,两个利益至上者立即各退—步,维护起了表面的和谐。

黑泽阵忍让得更多。

因为,赤井秀一是来转交一份特殊礼物的。

"志保托我送你的药。"

黑发男人 上前,易了晃手里的药瓶,瓶中只有一枚胶囊,摇晃起来顿时碰撞出哒哒的声响。

他的语气相当平和,递过去的动作更是自然,仿佛瓶中放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维生素∶"她说,知道你其实特别怕死,也怕痛,如果到最后感觉太难受,可以吃一颗这个——无痛无味,毒素不会破坏身体组织,留下来的尸体是最完美的状态。"

赤井秀一省略了妹妹最后那句"药送不到你就自己吃了",因为已经可以确定,这颗药用不上他来销毁了。

黑泽阵如同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守在床边静静地听着,看似没有表情变化,但他交叉搭在臂间的五指深陷进皮肉里,隔着衣物留下一道道指印。

源干穆却显露出欣慰∶"好,之后替我感谢志保,我正好需要这个。"

这下连赤井秀一也不禁短暂失语。

源千穆看着他们,笑意微收。

过了许久,房间内才响起一道虚弱,却无比坚定的嗓音。

"我…会回来。"

"嗯。

"真的啦。。

"好,好。克托尔,哦,千穆,要喝点水吗"

不等红发男人回答,赤井秀一自觉找水杯倒温水去了。

他留下了那个药瓶。

黑泽阵沉默伸手,手指悬空凝滞半晌,方才落下,将好似轻得没有重量的药瓶握在掌心。

"gin。"

嗯。"

"把我的……尸体,留给雪莉、吧。

"好。"你,生气了"

"不。" 黑泽阵平铺直叙道,"我在悲伤。"

即使只能允许软弱仅仅于存在这一瞬间,他在悔恨。

boss的笑已然微弱地看不见,红瞳半开半合,也像那早已被深海浇灭的晚阳。

"我不是故意阻止贝尔摩德赶来,她,只有今晚,不能出现在这里。

"嗯。

"时、间"

"深夜十一点了,boss。已经,到您的休息时间了。

“:了了:气

boss"

呼唤良久。

“::痼。“

赤井秀一端着水杯回来了。

男人严格贯彻在疗养院时的习惯,为了照顾克托尔顾问在生活细节上的吹毛求疵,反复测试温水的温度,分量也正合适,不多不少,刚好够他含一口水,配上一枚胶囊,恰恰最不费力地吞咽下。

赤井秀一持枪的左手绕了一圈,稳稳地托住boss的头。

狼的绿瞳分毫不眨,仿若不想错过每一瞬的细节,执着于亲眼确认,盯着那脆弱不堪的脖颈间,骨骼突出的喉结上下耸动。

他不去想自己的视线为什么又发生了偏移,避开了boss最后的面容。

避开视线的赤井秀一,直直对视的黑泽阵,听到了轻柔的、像雨水敲打花蕊的告别∶

“:辐炉。一

晚、安。

-夜晚是何时到来的

不知道,他们都没能发现。

黑泽阵下意识想去接那只从床沿滑落的手。

可是,太迟了。

殷红欲滴的花瓣被敲打溃散,消融进了无声的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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