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远处海面上漂浮着圆圆的月亮。
微白的月光洒落下来。
时渡一颗心沉下去。
他说：“我不信。”
“是真的。”顾温声音温和平静, 像缓缓的流水，“那晚之后，我就不喜欢你了。”
这也不算假话。
发布会结束那晚, 她疼到快死的时候, 接到宋春华的电话, 大哭一场之后, 就决定彻底放弃这段卑微的暗恋。
“而且，我打算回芜镇了。
“我的确喜欢过你时渡, 很喜欢很喜欢，好多年。
“怎么说呢, 就像是小时候想吃哈根达斯, 却总也吃不到。后来长大了终于吃到，却早已不时那时候的心情。”
就像是，她真的想过嫁给他，跟他过一辈子。
但她真正决定放弃的时候，他却说喜欢她。
她虽然震撼，但爱的时间不对等，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心境。
她很坦诚。
说妈妈年纪大了, 打算跟她一起生活, 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回去之后也许开一个小公司做点生意之类的, 再找个合适的人过小日子。
时渡听得大受震撼, 因为这跟他印象里的顾温完全不同。
她应该是那个他创业受阻时温柔而热血地拿着酒杯鼓励他一定会实现梦想、那个不甘于平庸的人生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人。
或许感觉到他的震惊, 顾温笑了下, 偏头看他：“人嘛，都是会变的。”
——她已经为他的梦想付出太多太多了。
时渡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半夜，快凌晨时才眯了会儿, 不到两小时再度醒来。
昨晚她那番话说完后，他心里像是被堵住，什么都说不出口。
顾温发来的微信在手机里躺了许久，交接了岛上的本地导游陪伴他们继续玩，她已经离开。
他有些迷茫地起身，洗了把脸，往外走。
分明还是艳阳天，清新的空气，美丽的风景，几乎与昨日没区别，他却觉得一点儿意思都没。
成素都看出他心不在焉了，劝他追过去。
他沉默了会儿，终究是坐不住，联系了私人飞机过来接，直接在芜镇附近最近的机场落地。
再开车去芜镇，抵达时已是下午6点。
车子径直停在顾温家门口小巷附近。
这是座典型的江南小镇，宛如在画中一般，开不了几步路就是小桥流水，他却无暇欣赏风景。
捏着手机，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正要拨出去时，忽然看到顾温。
她穿着一身青花染色的裙子，长到小腿，露出白皙的脚踝，跟一个男人撑同一把伞，行走在濛濛细雨中，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时渡双手蓦地握紧成拳。
宋春华在关心女儿终身大事上可谓神速。
毕竟周围亲戚孙子都两三岁了，顾温连个谱还没。
顾温到家水都没来得及喝，宋春华已经约人在附近餐厅见面。
不是陌生人，竟然还是高中同学周言礼，只是两人高中的时候不熟悉。
顾温做事向来理智直接，这么多年也就栽在时渡身上。
她坦白心里有个人，但不可能在一起，以后能不能忘也不知道，只想找个人合伙过日子，但该尽的夫妻责任一定会尽。要是结婚呢要签婚前协议，财产、孩子、父母赡养等事宜都详细安排妥当才能领证。
周言礼高中时就对她有好感，跟前女友因为彩礼闹掰后也对爱情失去信心，听她这么说倒也觉得不错。
两人报着这种心情放松聊了会儿天，一顿饭吃得挺轻松。
吃完后下了下雨，周言礼出门买了把伞，绅士地送她回家。
顾温也觉得他条件还可以，三十二岁，长相周正，文质彬彬，没什么不良嗜好，当然比不上时渡，但过日子足够了。
家庭小康，父母都在国企上班有社保，经济上没什么额外负担。
看起来她妈的眼光还不错。
此刻她虽然跟他漫步回家，但脑海里已经过了一遍婚前协议的条条框框，草稿拟好，只等再请律师过目。
她想了想，还是强调了一句。
“不过我在云城的工作估计还要四个月才能辞。”
周言礼微笑起来：“不急，我们顺便也相处相处。”
话音刚落，顾温便看到时渡清隽的身影，站在小巷口。
细雨将他发间打湿，像染了一层晶莹的露水。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冷意，单手入袋，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顾温一惊：“你怎么来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你。”
顾温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看向周言礼，他倒是很识趣，直接点头：“那你们聊。”转身离开。
顾温连忙把手上的伞举到时渡头顶。
时渡冷笑：“你才到家几分钟，这么迫不及待开始相亲？”
顾温还沉浸在他突然出现的巨大震惊里，一时没回复。
时渡不耐烦扯了下西装外套：“问你话。”
顾温“喔”了声，握住伞把的手紧了紧，刚准备开口，又被她打断。
“换个地方。”
他扯住她胳膊，直接把她拎上车。
这么个小镇，也不是旅游热点区，哪有五星酒店。
顾温勉强找了个三星的，替他办理入住。
他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这件事太过震撼，以至于吃饭时她都没怎么说话。
吃完饭，两人坐进酒店房间，时渡沉默片刻，开口。
“相亲聊得怎么样？”
顾温照实说：“还可以。”
时渡克制住心底的怒意，语气愈发冷淡：“你说你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他？”
顾温垂眸：“没。”
时渡心里这才舒服了点，又听她说：“但过日子，平平淡淡的也就够了。”
时渡问：“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顾温点头：“嗯。”
手却不自觉蜷缩起来。
他真的是为了她过来的吗？
时渡深吸一口气，沿途想好的台词早被抛到脑后。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说日子？”
她要过日子，他就跟她说过日子这事。
时渡：“我也到年龄了，正好缺个老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像当年他跟她说“缺个秘书，要不你来试试”一样。
顾温一颗心慢慢沉下去。
时渡接着说：“你一直呢，挺会照顾我的，各方面都没有疏漏，我想过了，娶你我不亏。我爸那边儿，他不太管我的婚事，只要我喜欢他就满意。你不就想找个人过踏实日子吗？我赚得比他多，长得比他帅，总比他条件好吧？结婚以后你要是觉得累就不工作，要是担心你妈，就把她接到云城，买套房子住我们附近，也方便照顾。”
他自觉这话说的没什么疏漏，她之前说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所以一大通发言结束后，还有点期待地看着她。
顾温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甚至脸上表情更冷。
“你来就是要说这个？”
时渡迟疑地点了下头。
顾温起身，冷淡道：“那你可以走了。”
时渡拽住她手腕：“顾温，你不要太过分！”
顾温停住，看他。
“我过分？”
这是他第三次试图跟她谈论这件事，忍耐简直已经到了极点。
时渡咬牙：“我都说要娶你了，还不够有诚意？”
顾温笑了下，轻飘飘道：“对你来说，好像的确是挺难得的，可惜我不稀罕。”
她再度要走，时渡再次拽住她。
“要我怎么做，你才信我是真喜欢你？”
顾温轻声：“真喜欢我的人，不会这么不尊重我。”
时渡下意识以为她在说那晚的事：“那晚我明明问了你——”
顾温也没了耐性，冷声说：“既然你非要聊那晚的事，那我们就好好聊一聊，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时装发布会那天为什么还能跟前女友一起离开？时总的喜欢，就停留在这种肤浅的表面上吗？”
她巴掌大小的瓜子脸微沉，像是有一股冷意。
她也从没用这种冷淡的语调跟他说过话。
时渡蹙眉：“我什么时候跟前女友一起离开了？”
他思忖片刻，声音反而温和下来，“你是不是误会了？那晚我只是送她出门，她的确跟我提了复合，不过我拒绝了。”
顾温一怔。
怕她不信，时渡继续道：“我回来时你已经上了那个小男模的车，我后来跟何猛一起走的，他和李茜都可以作证。你要是怕我跟他们串供，我可以让会场酒店调监控给你。”
“……”
顾温瞬间哑口无言。
她没不信，因为她知道时渡是那种完全不屑于撒谎的人，只是能在解释的时候提出“调监控”这事，还是惊到她了。
时渡唇角勾了下：“原来是为这个？”
他极为自然地握住她手腕，低头在她耳边，“我可碰都没碰她。”
“……”
顾温侧身跟他拉开距离，甩开他的手。
她一颗心跳得飞快，今天的一切简直就像梦一样，理智几乎濒临崩溃。
时渡彻底放松下来，笑了声，倒也没着急，等她慢慢反应一会儿，才翘起二郎腿，接着之前被岔开的话题说。
“所以，考虑跟我搭伙过日子么？”
顾温抬眸看他。
他浑身上下透着那股游刃有余，跟之前几次一样，仿佛只要他开口，就料定她一定不会拒绝。
可是，凭什么呢？
就凭她喜欢他，他就可以这样，用一种近乎施舍的态度来跟她说结婚这件事吗？
顾温抿唇，轻轻吐出三个字：“不考虑。”
时渡脸色一变，显然是完全没料到。
沉默两秒，他平静道：“顾温，今天这件事你不说清楚，你休想出这个门。”
顾温似笑非笑盯着他：“时总未免过于自信，你要跟我搭伙过日子，我就得同意吗？”
她声音更冷，“你觉得，你都开口说喜欢我了，甚至说要娶我了，我就得像以前一样高高兴兴地凑到你面前，感恩戴德的同意？”
时渡：“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温转身，背对他：“你死心吧时渡，我们没可能了。”
在开门的刹那，时渡几乎是冲到她身前强行按住门。
他盯着她，黑色瞳孔微缩：“理由。”
顾温了解他，她不说实话，恐怕他真不会让她出这个门。
她于是说：“因为你很轻易就能伤害到我，而别人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时渡你会说话吗？不会说还是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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