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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喜嫁丧哭(6)


车队下了盘山公路后, 很快就开上了通往目的地的乡道。

天色已黑了下来,车队渐次打开了车内的灯光,柔和明亮的光线下, 嘉宾们闲聊游戏的氛围轻松而愉快。

但高档旅游车隔音良好的车窗,也隔绝了外面细细碎碎的声音。

“哗啦……”

“哗啦……”

像风吹拂过旷野, 道路两边已经荒芜的田地里, 枯枝翻滚着从田埂上吹过。

然后, 被一只惨白的脚骨踩中, 发出轻微碎裂的声音。

没有了血肉的尸骨摇晃着,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田野中, 空洞黝黑的眼眶里探出无数细长扭动着的白色蛆虫,像是白色的海草飘摇在海水中一样。

一具具骷髅像是嗅到了诱惑的东西,迟缓僵硬的跟随在车队走过的路线后面, 从旷野中爬行走过, 追随而去。

而夜幕四合, 无边无际的旷野与黑暗低垂的天幕之下, 只有车队这唯一一点光亮, 沿着笔直的道路行驶向前, 向最深的黑暗里。

就像是野兽伪装成了黑色, 张开了黑洞洞的嘴巴,等待着猎物撞入……

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家子坟村的时候,司机突然“咦?”了一声,奇怪的向张无病说道:“导演,前面好像封路了,我看着前面放了路障?”

远光灯下,道路远方的金属路障在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生硬的光。

而等张无病听到司机的话, 伸长脖子眯着眼仔细往远处看的时候,才发现那哪里是简单的工程路障,简直像是废弃工厂外面缠绕着重重锈迹斑斑铁丝网的围栏,将整条还算是宽敞的道路都封得密不透风,足足有一米多高,防止人进入或闯入。

但不同于官方会设置的常见路障,前方封锁了整条道路的障碍看起来更像是村民们自己封的路,堆在上面的不仅有破旧的铁丝网和铁索,还有杂七杂八的农具钉耙和破烂家具等,被横在路中央。

张无病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地图软件,发现上面并没有提示这段路有被封路的信息,不由一脸茫然:“不应该啊,如果封路了的话,地图上应该有官方告示,直接显示这里不能走,导航会自己换一条路线啊。这是什么情况?”

工作人员里有经验比较丰富的,倒是有了个猜测:“会不会是拦路要钱的?这个地域很多村子都会把官方修的通过自己村子的路封起来,外来的人如果不给钱,是不给放行的。”

“这种不是官方因为修路或是附近有危险才封路的,是不会上传到地图软件上显示出来的,搜不到也很正常。像这种进大山里面的村子的路,如果不实地走过,很难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在办这档节目之前从来没出过远门,被长辈保护得很好的张无病,顿时一脸惊讶:“啊?怎么会这样?还有这种事?”

“不过……”工作人员也凑到车辆最前面的车前窗上,看了半天没看到有守着路障的人,不由有些纳闷:“怎么也没个蹲在这里收费的?”

司机也赶紧道:“导演,要真是村子封路收钱的话,咱们可赶紧停车吧。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这种路都会在路上撒钉子,要是过路车不给钱,就把车轮胎扎破,让你走不了。天黑也看不清这下面撒没撒钉子,这附近也没有能修车的地方,万一轮胎全扎破了就麻烦了。”

但不管情况到底怎样,前路都无法再通行。

张无病赶紧给后面几辆车打了电话,车队渐次停了下来,堪堪在路障前面一段距离堪堪停稳。

“燕哥,前面封路了,没办法走。”

张无病小跑着溜到后面的嘉宾车,挂着乖巧讨好的笑容,对着从车上下来查看情况的燕时洵,指着前面的路障把刚刚工作人员猜测的理由又说了一遍。疯狂推锅表示这不是他的错,生怕又被燕时洵骂一顿。

“路障?”

燕时洵看了眼天色,现在已经全部黑了下来,想再掉头折返,上公路找服务区住宿也是不可能的。

刚刚经过盘山公路时看到的起尸地,让燕时洵心中有了戒备。

再有几个小时就是午夜了,所有人不能在有危险可能的情况下露宿在外,并且秋天夜里很凉,车上的装备也不足以支撑所有人露营。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可以住宿的地方,顺利度过今晚。

等明天太阳升起后时间充裕了,再来搞清楚路障的事情,并找出通往目的地的路。

燕时洵思维转了一圈,交待张无病找一找附近哪里有能够暂时借宿的地方,随即大步流星的快速走到路障的地方,仔细查看。

封锁了道路阻碍车辆行驶的障碍物,与其说是路障,倒不如说是杂物堆。

上面到处缠绕着带着倒刺的铁丝线,中间则用粗大的树墩和沉重巨大的石块垒砌着高度,间杂着农具和其他一些废弃不要的生锈铁具,上下左右全方位的封锁,防止有人想要攀爬上去。

比起防止车辆通行,更像是在防范有人翻过去。

因为他师父李乘云喜欢云游四方的缘故,所以燕时洵从小就跟着他走过了很多地方,山林村落也去过不少,甚至钻进人迹罕至的深密老林,去探访某些避世而居的某些得到人物。

所以,燕时洵的眼界开阔,见识到了很多平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事,也对偏远村落有些了解。

至于工作人员说的封路要钱,燕时洵见过。

但是那种路障,一般都会设置成可以挪动的,在路过的车辆交了钱之后,村民就会把路障撤下,将车辆放行后再挪回来,等待下一辆车。

然而现在在他面前的路障,却没有可以轻松搬动的可能,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

不是为了要钱,而像是附近的村子闹矛盾,于是一气之下就封锁了互相通行的道路。

“燕哥,这旁边有个村子,离这不远,应该可以借宿。”张无病拿着手机走了过来,将地图展示给燕时洵看。

燕时洵看着手机界面上显示出来的村落地形,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

这个地形很是微妙,山脉将目的地所在的家子坟村整个包围了起来,就像是半个太极阴阳图。

而张无病说要借宿的村子,则在半圆形的山脉之外,距离道路很近。

就像是高大的山脉将所有的风和光,都挡在了半圆之外,而将阴影投射在了家子坟村。

于风水堪舆学中,山北水南是为阴,不宜居住,居则大凶。更何况这里的山势契合了太极阴阳图中的“阴”,阴上加阴,抱阴还阳,是为阴神。

就算是日常中,人们也大多不会选择这种地方居住。因为阳光照射的时间太短,常年不见光亮不仅对农作物不利,人也会感到憋闷。

而最令燕时洵感到违和的,是从地图上看,封锁了道路的障碍物所在的地方,恰巧就在半圆最下方的节点上,劈开了整个圆满的阴阳图,像是一刀分开了阴阳。

“燕哥?”张无病见燕时洵好半会没有出声,不由疑惑的开口唤道:“这个村子有问题吗?那我们也可以稍微跑远一点,旁边还有别的村子……”

“不用。”燕时洵从地图上收回视,淡淡的道:“就这个村子就行,没有问题。离得近也可以顺便问问他们,知不知道道路被封的原因。”

既然路障可能是因为两个村之间的矛盾而设立的,位置又如此微妙。那么离家子坟村最近的这个村子,很可能就是与家子坟村产生了矛盾的村子,是设立路障的当事人。

如果真是这样,也可以向这个村子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样不可化解的矛盾,才会不顾宗族关系直接撕破了脸。

只是……嘉村?

燕时洵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村名,想起了之前早餐店老板和他说的,老板当年所在的村子叫嘉村,翻过山就是他妻子的村子,叫旺子村。

既然马上要去的村是嘉村,那按照老板所言,翻过山后就应该是旺子村。但是现在按照地图上,很明显翻过山后,是家子坟村,旁边也没有一个叫旺子村的村落。

旺子村去哪了?整村搬迁?

燕时洵皱着眉,表情严肃。

……

车队很快就到了旁边的村子。

与燕时洵的戒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支书在听到众人来意后的热情。

“嗐,都这么晚了,你们要是不在我们这住,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村支书披着外套从村子里迎了出来,自我介绍之后,乐呵呵的道:“前一阵汛期,月亮溪暴涨,不少路都受影响了。你们不熟悉这边的路,开错了地方迷路了就麻烦了。”

因为车队有好几辆车,停在村口后,张无病本想先一个人去敲门问问能不能借宿,没想到车子开动的声音惊到了村支书,他直接迎了出来。

在看到这么多人时,村支书也没有太惊讶,而是乐呵呵的回头一声吼,叫出了家里几个青壮年,想要帮节目组的人拎行李。

村支书道:“看你们人挺多的,就先住在我家里吧,村里就我们家房间最多。原本是准备给家里几个孩子结婚用,结果这几个完全不争气!被子什么的我让这几个小子去村里凑一凑,你放心,肯定够住。”

看起来村支书很是熟练有外来的人员路过借宿,是个热心肠的人。

这让张无病有些不好意思,赶快委婉拒绝了几个青壮年的帮忙,说能借宿已经很感谢了,行李我们自己来就好。

几个青壮年看起来也很熟悉有外来的人,见怪不怪的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开朗。

等嘉宾们拎着各自的简单行李包下车后,扑面而来就是村里清爽干净的空气,和热心肠的年轻人。顿时嘉宾们也都笑了起来,觉得虽然因为莫名其妙的封路而不能按时抵达目的地,但本来就是来体验农家乐的嘛,这样也没差。

领头的一个年轻人边走在张无病旁边,一边领着他们往村支书家走,一边热情的询问着他们是从哪来,是经商从这里运货路过的吗。

几个嘉宾相互看了一眼,善意的低低笑了出来:“我们是想要去后面村子的农家乐玩的,但是道路被封了过不去,天又太黑,就只能先在这里借住一晚。”

一听节目组的人要去山后面的村子,几个之前还热情的和节目组众人聊天的年轻人,顿时脸色一变,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就连旁边的村支书都惊讶的看了过来:“你们要去后面的村子?”

张无病赶紧道:“是家子坟村。”

村支书想了好半天,还是在旁边家里小辈的提醒下,才恍然想起来:“哦哦,家子坟村啊。嗐,老了,我总是记不住。”

村支书皱起了眉,很快就主动换了个话题,不再提起山后面家子坟村的事情。

燕时洵一直沉默不语的走在节目组众人的中后方,听着他们和村民们之间的聊天,自然也将村支书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这个村支书……看起来像是很不愿意谈起家子坟村的事?

因为村里路窄,村支书家旁边也没有地方能停下这么多辆加宽加长的中巴车,所以车队就停在了村口,除了留下了几个看着车的工作人员,其余人都提着简单的行李包随着村支书进了村。

从村口到村支书家的这一段路,就算是对农村生活不熟悉的嘉宾,也能看出嘉村的发展很不错,家家都修了漂亮的多层小楼,有的还装了气派的铁艺雕花大门,门口也挂一盏昏黄的小灯,照亮了院子和外面的村路,不至于在晚上的时候完全看不清路。

而家养的大狗被拴在院子里,冲着陌生人龇牙咧嘴地低声狂吠。

年轻人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直接朝大狗扔了去。

似乎大狗也熟悉年轻人,被打得有记忆了,顿时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重新趴了下来,不再叫了。

“村里的狗就这样,看见陌生人就叫。没吓到吧?”走在燕时洵旁边的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安慰着节目组众人。

燕时洵笑了一声:“看家护院,是条好狗。”

本来已经蔫蔫趴下的狗,顿时像是听懂了燕时洵的赞赏一样抬起了狗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燕时洵的方向,尾巴也摇了起来。

只是谁都没有在意。

“到了,这就是我家了。”

村支书乐呵呵的推开大门,将众人迎进了院子里:“家里的年轻人已经去村里借被子了,应该一会就能送来了。你们先进去坐坐,我这叫把我媳妇叫起来,收拾一顿饭。村里没什么好吃的,你们不要嫌弃。”

张无病忙说不会,向村支书道着谢。

村支书家里是足有五层高的小楼,像村支书所说,里面确实有不少空房间,即便节目组有大几十人,也完全住得下。

村里吃饭早,这会儿早就已经吃完了饭,再想吃饭也要重新开灶,还要等一会儿。

趁着村支书去厨房张罗饭菜,节目组众人也都各自去看房间,商量怎么个住法。

“我就说怎么外面这么热闹,又来客人了?”从楼梯上下来个极为面善的中年男人,肩上半披着外套,一副已经睡下又被吵起来的模样。

“二叔。”走在燕时洵身边的年轻人朝中年男人喊着,似乎和中年男人关系很好,小声抱怨着:“二叔你都没听见,爷爷刚才招待客人来家里的时候,又逮着机会把我们好一顿损,说我们不争气,这么大了连婚都不结。”

年轻人嗤笑一声,很是不高兴的道:“结婚干嘛?像杨光叔一样害人害己吗?家里几个兄弟谁不知道杨光叔当年……”

“杨土!”原本很面善的中年男人当即脸色一变,匆匆瞥了眼旁边的节目组众人,朝年轻人低声喝道:“什么都说,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给我闭嘴。”

被叫做杨土的年轻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悻悻的闭了嘴,不再继续说。

节目组众人虽然好奇,但也只当是村支书一家的家事,礼貌性的没有多问,只是在和中年男人打过招呼后,就被其他几个年轻人带着去了各个楼层的房间。

只有燕时洵和路星星,几乎同时将目光看向了杨土和那个中年男人。

杨光叔,杨光……

早餐店老板,就叫杨光。

看来没错了,几十年前杨光就是从这个村子里跑走的。

此嘉村,是彼嘉村。

路星星的反应要大些,脸上藏不住自己的表情的看向中年男人,目光中也带着探究。

中年男人注意到了路星星的目光,脸色不太好看的匆匆和众人说了几句场面客套话,就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路星星立刻也拔腿就小跑着想要跟上去,想要拽住中年男人问个究竟:“等……”

但在路星星路过燕时洵时,却被燕时洵反应迅速的直接拽着衣领拉了回来。

路星星被骤然变紧的衣领拽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自然也就没能将自己的疑问顺利问出口,只蹦出个单音,就被燕时洵的手掌捂了嘴巴。

“噤声。”燕时洵语调平静的在路星星耳边低声的吐出音节。

他淡漠冷静的目光瞥过路星星,带着不由分说的警告和命令意味。

路星星本来以为自己会生气,但莫名的,被燕时洵的眼神这么一剐,他却抖了抖,真的一个字也没敢说出来。

燕时洵一手拽着路星星,然后平静而不发一言的看着中年男人离开,只是一直垂着眼眸侧耳倾听,凭借着良好的耳力一直注意着中年男人的脚步声。

上了楼,踩踏的声音和楼梯的阶数相比,是走过了三层楼。然后脚步平稳了下来,是在平地上走路,一,二……走过了将近一百步,停下。

从两只脚的走路习惯不同而形成的脚步声细微的差距来看,中年男人向左转了脚步。

开关门时有微小的撞击声,清脆的声音不像是门轴发出的,而像是门上挂着的挂件在摆动时的声音,可能是玻璃制品。

以他刚刚观察到的中年男人的步伐距离来算,那就是大概三十米。

所以,这个被年轻一辈称为二叔、年纪与早餐店老板相仿的中年男人,住在四楼转弯三十米后的左侧房间,房门上挂着玻璃制品的挂件。

一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燕时洵本来严肃平静的面色才慢慢放缓了下来,重新看向旁边的路星星。

“宋一道长一向是教你,看到不对劲的事情就直接不顾及环境和影响,直接冲上去正面询问吗?”

燕时洵询问的声音很平静,语调几乎没有起伏。

但路星星就是觉得自己被燕时洵嘲讽了。

路星星顿时脸憋得通红,不甘心的梗着脖子嘴硬:“你当是我是年轻不懂事吗?我这叫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事情!”

“哦,所以你喜欢正面冲。”燕时洵面色冷漠,就着拎起路星星衣领的姿势,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臂。

触手就是一片柔软的小肉肉,完全不是肌肉坚硬有力的手感。

路星星看着近在咫尺的燕时洵,本来想要冲出口问燕时洵在干什么的话莫名堵在了喉咙里,而他自己在燕时洵那张凑近了看越发俊美得锋利,压迫感十足的面容之下,竟然慢慢烧红了脸,张了嘴却像是个哑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都烧成了一团浆糊。

“你这个小身板,打得过?”燕时洵没有管路星星的反应,只是扫了他两眼,就对他的战斗力有了个大概的评估。

他冲路星星的嗤笑一声:“宋一道长到底是怎么放心把你放出来的?你好歹也算是有天赋的,真不怕自己折损个弟子?”

路星星虽然不是宋一道长的关门弟子,却是年龄最小的。

以燕时洵最近对宋一道长的了解,这个严肃而一丝不苟的道长,对这个年龄最小的弟子还是很疼惜的,颇有平常人家疼小儿子的架势。

路星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硬气的反驳燕时洵,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却只是磕巴着喊了一句“要,要你管!”,就扭头冲向了那边的节目组众人。

燕时洵:“?他脸红什么?”

虽然燕时洵满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路星星是怎么回事,但他身后站着的邺澧,却直接黑了脸。

“你摸他。”邺澧冷声向燕时洵询问。

说是询问,却更像是陈述事实。

并且燕时洵竟然有种错觉,觉得这人好像有点委屈?

燕时洵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有些恶寒的抖了一下,然后朝邺澧翻了个白眼:“那叫摸?你什么眼神?”

“而且,和你有什么关系。”燕时洵莫名其妙的看了邺澧两眼,也迈开长腿走向不远处拼命冲他兴奋挥着手的安南原。

徒留邺澧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上方白炽灯毫无暖意的光亮,将他本就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照得更加像是雕像的质感。

邺澧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看着燕时洵远去的背影,冷峻的俊容上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得可怕骇人。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高兴,很想让燕时洵以后不要再摸别人。

但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因为什么?

他不知道。

燕时洵和节目组众人的谈话声从不远处传来,在空荡荡的空间中形成了回响,一层层叠加,显得如此空旷寂寥。

而邺澧独自站立在无人的客厅中,神色难得有些忪怔茫然。

……

第一次在农村人家里过夜的安南原,显得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时不时就要向身旁的年轻人问几句,透过窗户看到后院的水井时,还兴奋的招呼着燕时洵,示意让他也来看。

“燕哥你看,竟然是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可以打水喝的井,好神奇!之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这个要怎么操作,需要拿绳子甩下去才能取水吗?”

安南原兴奋的伸手点着玻璃,看起来很想要推开窗户亲自去后院到井边看看。

燕时洵的目光瞥过窗户外的水井,哼了一声:“入夜不看井,你明天再去吧。”

“啊……”本来还想让燕时洵陪他一起去看看的安南原,显得有些失望,拖长了尾音,眼巴巴的看着燕时洵。

旁边一直笑着为安南原介绍的年轻人,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道:“那井打不了水,不是水井。”

不是水井,放在院子里?

燕时洵皱了下眉,目光移到年轻人身上。

因为燕时洵的目光所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足,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人物的年轻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自觉解释道:“这井是用来镇宅的,不能有水,大师说有水就阴了……”

说到一半,年轻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多说了东西,赶紧捂住了嘴巴有些懊恼。也不再顾得上和安南原聊天、好奇的询问城里的事情了,匆匆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要去帮忙打扫房间,就跑掉了。

安南原看着年轻人跑掉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的嘟囔着:“跑这么快干什么?有鬼追吗?”

燕时洵却抬手打开了窗户,不再由玻璃隔绝着,而是直接看向后院里的井。

确实,那不是一口水井。

借助着从房间里照射出去的灯光,燕时洵看到那口井上盖着一块足有半米厚的压井石,并且井呈八边形,高出地面的那一部分,没一边都刻画着不同的图案,上面长长短短的划着很多道口,而且画着很多像是小孩子胡乱涂鸦的图案。

但是燕时洵一眼就认出,这井的八边,是按照八卦来建的。不仅每一边都画了八卦,上面那些涂鸦一样的图案也其实是符咒。

光是从他现在这个角度看到的几面上画着的符咒,就都是不同的驱邪符,驱鬼符,压惊符,重阳符……

不像是年轻人说的镇宅。

倒像是,震慑鬼魂。

而且足足有半米厚的压井石,也足以透露着建造之人的意图。

——不让被井镇住的东西,从井里跑出来。

不过那年轻人说的倒是对的,如果这口井真的是用来震慑鬼魂的,那确实不能有水。

有水则为阴,破了阳,震不了鬼。

只是……一般人会在自家院子里留一口镇鬼井吗?

而且从这个图案和八卦阵法来看,村支书一家请来建造镇鬼井的那位大师,是真正有真本事的大师。

如此耗费心力……

燕时洵皱着眉看着那井,暗暗沉思着,心里有了个猜测。

——村支书家之前遇到了什么?鬼,还是别的什么?

那些年轻人又为什么不愿意结婚,还知道杨光的事,以杨光的事情为戒?

毕竟从刚刚的聊天时得知,那些年轻人最大也就不超过二十五岁,而杨光早在将近三十年前就带着妻子逃离了村子。按理来说,那些年轻人是没有机会得知杨光和他妻子的事情的。

杨光当年的妻子杨花家所在的村子,离这里很近,那些年轻人说不想结婚,“害人害己”,说的就应该是杨花家发生的事情,三名女性成员全被族长下令活埋而死。

除非,是杨光和杨花家后续还有事情发生,并且闹得很大,以致于让几年后才出生的年轻人们也知道了这件事。

或者,是那位被称作“二叔”的中年男人告诉他们的。

燕时洵记得,杨光提到过他在安顿好杨花后就又返回了村子,想要把杨花的妹妹杨朵也带走。而因为谨慎起见,杨光并没有直接去往杨花家的村子,而是在自己的村子里找了朋友先了解情况。当时那位朋友反应很激烈,对杨花家发生的事情很清楚。

既然如此,那,那位“二叔”,会是杨光当年找的那位朋友吗?

燕时洵最后看了眼那口井,决定从窗户翻出去,到后院仔细看一看。

就在这时,之前被村支书赶出去在村子里借被的年轻人们,也都抱着被子回来了,院子里一片吵闹笑声和大声交谈声。

而村支书也和妻子一起端着冒着热气的饭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大家先来吃个饭吧,一路上奔波,饿了吧?”

村支书热情的招呼着节目组众人,道:“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暂时也就只有这些了,但都是自家地里种出来的,没打过农药,就是吃个绿色新鲜,你们不要嫌弃。”

因为节目组人员众多,所以村支书拿出来装食物的容器也很大,盆里面装满了煮好的玉米和红薯、土豆等,村支书的妻子端着一盆满满的蔬菜汤也放在了餐桌上,爽朗着招呼着节目组众人,没有任何距离感,只让人觉得像是回到了家里,和家里的亲戚交流时的放松和自在。

嘉宾们看到这些食物,眼前倒是一亮。

“这个好啊,这个绿色健康,还不发胖。”

白霜笑着夸道:“之前我想买这些都买不到,既然是自己家里种的,那肯定很绿色。能有这些真是太好了。”

村支书的妻子被白霜诚恳的夸赞夸得很高兴,笑着说既然喜欢,那等走的时候就多拿一些放在车上,都是自己家种的,不值几个钱,就是个好吃脆甜。

等节目组众人上桌后,食物刚一入口,很多人的眼睛也亮了,向彼此疯狂点头。

“好甜,好吃!真的好吃!”

“哇,真的是!之前这个味道我买的都买不到,真的好吃。”

看到众人捧场,村支书也很高兴。

他招呼着节目组众人上桌后,就回身让那些抱着被子的青壮年把被子送上楼上的房间放好,还特意叮嘱帮节目组众人把被子都铺好才行。

看起来很是热情好客。

在一众热闹之中,只有燕时洵的眼眸,始终冷静,仿佛置身事外的疏离。

节目组众人都在客厅里欢笑聊天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燕时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默默的离开了客厅。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上了楼,按照自己之前根据听到的声音所判断出的位置,找到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房间,扣响了房门。

中年男人的房门上挂着一串用红绳串着的玻璃珠,从红绳的褪色和破旧程度可以看出来,这挂饰应该有些年头了。而且看样式,很像是很多年前农村集市庙会上会卖的那种挂饰。

几个玻璃珠里还有字,燕时洵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是“光”、“花”、“函”……

没等燕时洵全都辨认出来,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

挂饰上的玻璃珠撞在门上,发出了和燕时洵之前听到的一样的声音。

“杨土吗?是刚刚的事?你还特意跑一趟过来,嗐,不用,二叔没伤心。你下次别随便再在外人面前说你杨光叔的事情了,在家里还行,要是被别人或者村里的人听见了影响不好,别那么信任村里人……”

中年男人一边开着门,视线还在从房间里的电视上慢慢转过来,还没有看清房门外面的人是谁,就自顾自的说着,语气是和刚刚在楼下时不一样的温和,像是面对小辈时的语重心长。

而等中年男人终于将视线转过来,看清了站在门外的是陌生人时,他立刻就顿住了,有些愣的看向燕时洵。

好一会儿,他才从燕时洵的长相和穿着上反应过来,这应该节目组的人。

“不好意思,刚刚我还以为是我侄子来找我。你是找不到房间了吗?我带你过去。”中年男人赶紧换了话题,想要掩盖刚刚的失言。

燕时洵语气平淡的道:“杨光。”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

燕时洵修长的手指从房门上的挂饰上撩过,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垂眸低笑:“我认识杨光,也听杨光说起过你。他说你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是生死之交。”

早餐店老板和他并算不上是熟悉,只是从老板的叙述中,和这个中年男人之前的反应中,他猜到这两人当年的关系应该很好。不然当年早餐店老板冒着危险跑回村里时,也不会不回家而是先找了朋友。

想要从陌生人那里获取消息,那就先在两人之间架设一个桥梁,使得陌生人可以信任自己。并且,给对方先带上一个标签,使得对方不好拒绝。

中年男人本来戒备的面色有些微愣,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你不想知道杨光现在过的怎么样?”

燕时洵抬眸看向中年男人,能清晰的从男人眼中看出动摇。

中年男人神色复杂的看向燕时洵,许久,还是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房门:“进来说,外面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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